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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著,以後自己和王峙,也對這位傻乎乎的郎君多關照些,再無其它感嘆。
王峙在旁,始終沒有插話。
時光流逝,相聚短暫,裴愛與裴夫人母女間有些梯己的話,王峙見著情景,便讓母女留在屋內,自己退到外頭。
這正應裴夫人的心思,但言語上還是要挽留。
王峙微微笑著搖頭:「丈母,不要緊的,我自個在家走走。」
「唉,好。」裴夫人擠出笑意,須臾,提高嗓門強調道:「對了,若你遇著你那個發瘋的丈人公,千萬記住,別理他!」
王峙笑著退出屋外。
他剛到院中,守著的沖天就迎上在,王峙卻擺手:「你在這裡守著,我自己去走走。」
「喏。」
王峙抬眼,周遭環顧,院中一左一右,有兩條出路。他抿著唇,想了想,選了往左那一條,左面前方是一排石頭,雜亂無序,王峙往那邊走去,眉頭鎖著,淡淡憂愁。
他走到頂,見沒人,便轉彎繞去。裴家不大,他很快尋到傻郎君。
傻郎君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對著一扇緊閉的門,流眼淚,流鼻涕。
王峙上前,彎腰扶起他,那傻郎君過了良久,才反應過來,一把鼻涕正甩在王峙袖子上。
傻郎君道:「哥哥,阿憐姐姐一個人進屋去了,關著門,不理我,不讓我進去。」
王峙不擦拭袖子,也不發火,柔聲道:「三殿下,阿憐比你小兩歲,你應該稱呼她妹妹。」
這位傻郎君,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天子膝下第三個皇子,司馬洋。
這位皇子著實可惜,小時候還算機靈,面貌個頭也是眾皇子中最出挑的。到了十來歲,有一回御海游湖,從船里掉下去,再撈起來,不僅失了鞋,連人也痴傻了。
心智和個子都不長了。
從那以後,禁宮裡對這位皇子,自上而下,諱莫如深。年年元宵,天子攜皇子與民同樂,三皇子是唯一不會登樓的——因此百姓們從不認得他,漸漸變成忘了他。
宮裡人不敢提有個傻子皇子,宮外頭的人不知道有個傻子皇子。
因此裴家母女全不認得。
但別人不認得,王峙卻是認得的。他隨阿翁、阿父先後出入過宮中,都遇見過三皇子。尤其是王崇在時,王峙又年幼,那時三皇子還未傻,兩人連帶庾深,一起玩耍過兩三回。
後來再遇,不免惋惜。
王峙想,裴一應該也認得這位三殿下。
不知丈人公將三皇子帶回家,還要教傻子功課,是有何意?
王峙突然斷定,桓超不知道這件事。他心裡又隱隱不想告訴父親。
王峙扶三皇子起來,他死活不起來。王峙只得掏出手帕,先給他擦鼻涕,擦眼淚,再勸。
三皇子囔道:「阿憐姐姐不開門,我就不起!」
王峙柔聲勸他,道:「其實你阿憐妹妹答應過我,允我進去勸說。」
「那你快去啊!」三皇子急道。
「可她說只要你先起來,身子站直了,才會開門。」
三皇子倏地自個站起身。
王峙便去敲門。
裴憐其實在屋內聽到了談話,心頭煩躁,知是王峙敲門,才懶得理。
王峙在屋外賠罪:「是我方才話說重了,在丈母那連累了你。」
道歉一番,裴憐心頭微微舒坦,抽掉鎖,開了門,放他進來。
三皇子跟著要往裡沖。
裴憐伸手一指,命令道:「別進來!進來我再不理你了!」
三皇子立馬如木頭立住。
裴憐見傻子這副樣子,卻又可憐他,便允道:「我只與他聊一會兒,待會就出來陪你玩。」
三皇子拼命點頭,破涕為笑。
裴憐邀王峙進屋,給他倒了杯茶,大門就這麼敞著。
兩人聊了會裴愛,裴憐說,自己後來想想,也意識到危險,感到後怕,下次要摔也是摔她自己,不敢再撞裴愛了。
王峙聽了點頭,言語間,拐彎抹角試探裴憐是否知曉三皇子的真實身份。
他說話很輕,外頭應該聽不到。
裴憐聲音也不大,王峙試了試,她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他禁不住想多,斟酌來斟酌去,還是忍不住道:「這位郎君真粘你啊!」
「怎麼辦呢!」裴憐無奈,直言傻矮個就如弟弟一般,只能當收了個幼童做弟弟,還說,親身都體驗過了,斷定有弟弟不如有姐姐。
「那你要把弟弟一直帶在身邊麼?」
「當然不會!」裴憐徑直否認,這種事情,她可沒想過。她告訴王峙,等傻矮個的父母來京城了,兩人就再也不見了。裴憐說著,突然想到,自己倘若如裴愛一般出嫁,也會再不見傻矮個了。
想到這裡,她鬼使神差問了王峙一句:「許久不見庾郎,他還在建康麼?」
王峙遲疑少頃,才告知實情:「在的。」庾深近來一直在京中。
裴憐隨即漫不經意起來:「這傢伙看來最近忙起來了,要是閒了,總來叨擾我,煩的。」
王峙聽得默不作聲,其實前些天下雨,他去找庾深,兩人對窗聽那窗外雨打竹林,唰唰作響。兩人又酌了點小酒,一時什麼話都無顧忌,王峙當時問了一句,問庾深還有又去找裴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