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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夜裡光線昏暗,讓人看不真切,但晉安的身姿黎霜絕不會認錯,而拄拐杖的老頭身形也與西戎使者並無二致。

  老頭在晉安面前站得恭敬,用的是行禮的姿態,晉安的身份只怕是貴為西戎皇族,而今舊王已去,新王登基,能讓這老頭冒險在行宮約見,可見晉安是皇族中的貴子,他的身份……

  而晉安肯與這老頭約見,可想而知,他必定是回憶起了自己的身份。

  這般一琢磨,他這一路以來的沉默寡言和時常盯著她若有所思的神qíng便有了解釋。

  他想起自己是誰了,他的身體和蠱蟲融合,他不再晝夜變化,記憶也恢復,不再如之前那般喜歡粘著她,晉安……大概已經恢復正常了吧,他戰勝了玉蠶蠱?

  黎霜腦內思緒混亂紛雜,一路失神的回了將軍府,她在房間裡枯坐了很久,猶豫著要不要去晉安的院子裡尋他。便在此時,忽聽房頂上有一些動靜,她微一愣神,待轉頭之時,卻見晉安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入了屋內。

  她往小院中寂靜無人,而院外守門的侍衛站得筆挺,黎霜如常關上了窗。她轉身面對晉安,看著他的眼睛,卻忽然間覺得他眼裡多了幾分陌生。

  “你想起自己是誰了?”

  “嗯。”晉安也並不避諱,“新王的獨子,傲登。”

  西戎新王的獨子,那他回朝便會是太子,未來的西戎王。果然是好不尊貴的身份。

  黎霜一時靜默:“這般身份,緣何你之前失蹤,西戎都未曾尋找?”

  “先王多疑,父親自是不敢調兵尋我,且那五靈門的巫女行事隱秘,囚我之處設於大晉與西戎jiāo界之處,你當知曉,那處歷來形勢緊張,探尋不得。”

  黎霜點頭,她知道的,那個地牢所在的小樹林常年便無人踏足,位於鹿城之外,理論上說並不是大晉的國土,但卻實際處於大晉的控制之中,長風營日日瞭望,必容不得有西戎軍馬踏過那方。

  然則長風營也只是瞭望,若無事發生也並不會尋去那裡,著實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你今天來找我……”

  “我要回西戎了。”

  晉安以前鮮少打斷黎霜說話,因為只要黎霜開口對他說話,就好像是上天賞的糖果一樣,他會定定的看著她,眼眸里只有她的身影,閃閃發光。

  而現在晉安打斷了她,還是一句帶著離別特有的薄涼味道的話。

  他說得沒有猶豫,只是來這樣通知黎霜一句。

  黎霜沉默了很久:“如此甚好。”她回答的也十分例行公事。如同將所有的qíng緒都掩蓋起來了一樣。

  其實這也一直是黎霜能想到的最好結局,他想起來自己是誰,知道自己的故鄉,未來有可以踏足的地方,生活也有除了她以外的別的目標。

  他是一個獨立的,完整的人。

  除了“如此甚好”以外,黎霜也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樣的話了。

  “我打算兩日後動身,大使會助我離開大晉。”

  “嗯。”黎霜點頭,“不要走漏了風聲,若是聖上知道了你的身份,必定不會輕易放你離開。”

  對話客套且冷靜,黎霜避開晉安的目光,不去看他的眼睛,不知為何,此qíng此景,她卻有幾分害怕看到他眼中的客氣與疏離。

  沒有記憶的晉安眼裡只有她一人,是屬於她的晉安,而現在,這人再不是晉安了。

  她站了一會兒,在變得越發尷尬的空氣中她終於深吸一口氣,動了身,要去開門:“我去將侍衛們譴開,你找時間先回去,待在將軍府里,沒誰能動你。”

  拉開房門前,晉安的手拽住了她的胳膊。

  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氣息,但他的言語卻再難讓人感覺熟悉。

  “我今日來是為了道謝。”晉安道,“多謝將軍,近來照拂。”

  黎霜唇角微微一顫,卻聽窗戶“吱呀”一聲響。她倏爾回頭,屋裡已經空無一人。

  她追到窗口,往外望去,只有侍衛小心的往院裡打量,詢問似的問了句:“將軍?有何吩咐?”

  “沒有。”黎霜道,“有些悶了,開窗透透氣。”

  她在屋中坐下,對鏡看著自己的面容,然後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好幾次,覺得真是沒道理,沒災沒病的,她竟然真覺得胸悶了。

  就像有什麼東西被抽離開去,有些痛又有些壓抑,難受得讓人形容不出。

  不過挺好的,現在這樣的結果也挺好的,什麼都回到了自己原來的軌道上。

  黎霜對鏡坐了一宿,一直這般想著,而到第二天天尚未明的時候,將軍府外倏爾傳來了嘈雜聲。這委實是極少見的事qíng。

  沒過多久,大管家便急急忙忙的尋到黎霜這裡來。

  “宮裡來人了,拿了聖諭,要著北邊那位立即入宮覲見,御前青龍衛提刀前來,大將軍而今在前堂應酬著……哎!大小姐!”

  都沒等他將話說完,黎霜拔腿便往北邊跑,待即至北邊小院的時候,黎霜遠遠便看見另一條道上青龍衛正在往這方走。

  心頭一急,黎霜用上輕功,三兩下落入了晉安院中,她一打量,卻沒見到院中晉安,剛推門入了晉安的房間,身後卻傳來一句詢問:“怎麼了?”

  黎霜一回頭,但見晉安手中執劍,頭上尚有熱汗,竟像是舞劍了許久的模樣:“方才在練劍,聽得有聲響往這處而來。”

  他的感覺比誰都敏銳。

  “沒時間多說,你先離開此處,你若不見,京城大門必定立即鎖死,不要急著出城,城南白寺後有一幢廢棄小院,地底有暗室,裡面什麼都有,你去那處避避,過了風頭你出京再想辦法回西戎。”

  黎霜話說得快,但言語間外面已經能聽到青龍衛沉重的腳步聲了,晉安神色卻也鎮定,他眼睛微微一眯,眸里的光鋒利非常:“秦瀾?”

  他一句道出猜想的告密者。

  黎霜不言,她推了晉安一把:“誰也不要相信,走。”

  晉安望了黎霜一眼,此qíng此景卻竟讓他想起了塞北的夜,他在那石室之中,因巫引的到來,被迫與黎霜分離。黎霜昏迷之前也是這般看著他,帶著解不開的擔憂,眉頭緊蹙,讓他想不顧一切的將她擁進懷裡,然後親吻她眉間的褶皺。

  可外面人已快到,再沒時間耽擱了……

  “哐”的一聲,青龍衛推門而入,黎霜拾了地上的劍往院門一睇,星眸點漆宛似刀刃上的寒光。

  所至青龍衛無不一驚。

  黎霜挽劍負於身側:“青龍衛?”她語帶奇怪,“聖上的御前侍衛為何大清早闖了我將軍府來?”

  “將軍。”為首的一人乃是青龍衛長,田守篤,司馬揚親信,說於皇帝一同長大也不為過,以前與黎霜也有私jiāo,不過在黎霜北赴塞外之後,這些jiāoqíng也都漸漸淡了下去,如今再見面,卻也是客套至極,“臣等奉聖諭前來請此處貴客入宮與聖上一敘,冒犯了將軍實在罪過。”

  “哦?這裡不過住了個曾經對我有恩的凡夫俗子,卻緣何是聖上的貴客?”

  “這微臣便也未可知曉,還請將軍行個方便。”

  黎霜點頭,禮貌一笑:“聖諭如此,這方便自是得行,只是不知為何,昨日我回府之後便也沒有再見過這院中人,今日還想與他論論劍法呢,久等未歸,衛長便替我來等吧。”

  她將劍放在了院中石桌上,手往裡一引,讓青龍衛自便。

  田守篤望了黎霜片刻,便也揮手讓身後的侍衛們入了院中,一通尋找自是未果,黎霜閒閒抱手立在一旁,田守篤留了兩人在院中,便也帶著其他侍衛們離開了去。

  他們走了,黎霜回頭一望,將軍府里的一眾叔伯也都驚了過來,黎霆被吵醒了,頭髮都沒梳得整齊便來找了黎霜:“阿姐,你救回來的這人到底什麼來頭?緣何青龍衛都來擒他了?”

  黎霜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她一開始著實是不知道的。

  可當黎霜問自己,若是一開始就知道晉安是這般身份,那她還會去南長山救他嗎?

  可怕的是,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心裡第一個浮現出來的念頭竟然是——“會。”

  她還是會那樣不顧一切的卻救他,就像今天一樣。

  ☆、第46章

  京城城門果然落了鎖,戒嚴十日,任何人都不能出不能入,西戎大使被軟禁起來,耽誤了歸行的時間。

  大使一次次請求放行,而請求接被按住,消息宛如石沉大海。

  大使久未能歸,塞外的局勢也霎時變得緊張起來。西戎籌集了大軍,去年冬日沒爆發的那場仗好似在這個快到初夏的季節打開。

  外界的壓力慢慢匯聚,而京城內也並無尋找到晉安的蹤跡,終於,司馬揚開了城門,放行了西戎使者。

  而自西戎使者出京的那一刻起,身邊則全是大晉的軍士,嚴防死守,決不允許他多帶一人離開。

  黎霜被請去了閣內無數次,來審訊她的人皆是宰相手下的親信。

  說來現在這個宰相紀和在司馬揚還是太子的時候,他身為三皇子的舅父,全力支持三皇子爭搶皇位,然而在司馬揚登基後,三皇子被軟禁於北山守靈,紀和卻因著自己在朝中的勢力盤根錯雜而留了下來。

  然則明眼人都知道,現在這境況與其說是宰相自己將自己保住了,不如說是司馬揚暫時留了他一條活路。

  司馬揚現在是君王,靠大將軍一手扶植起來,他的皇后,他背後的勢力少不了大將軍的支撐,有不要命的甚至在背後給大將軍取名為將軍王,幾有功高蓋主的聲望。

  司馬揚需要一個可以和大將軍互相制衡的力量。

  他們在朝中拉扯,司馬揚才可以有機會發展真正屬於自己的勢力,宰相的留,留多久,不過看司馬揚的帝王術要如何權衡。

  紀和對司馬揚的作用便在審問黎霜的時候發揮了出來。

  紀和的親信們對她動輒一兩天的不停詢問,那人長什麼樣,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是什麼時間,他還認識什麼人。

  黎霜對於這樣的高壓詢問並不陌生,因為她以前就常看著手下人對別人這樣gān,她回答的話五分真五分假,前後貫通,沒有一點錯漏,讓人抓不住半點把柄。

  在她說來,她就是一個為了報恩而救了一個陌生人的將軍。

  不知道那人是誰,不知道他來自哪裡,也不知道如今為何要接受這樣的盤問,她只知道他的長相,還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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