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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中山候府的大門,其內燈火通明,老侯爺拄著拐杖站在門口正中,身後是一眾府邸下人。

  「快來人!」蕭子玦冷著嗓子,急急滑著輪椅,破門而入,幾個醫者看見來人,從人群中豁地一下圍了過來。

  聞姒這會兒早就疼暈過去了,被人抬進了房間。

  老侯爺一身兵甲,泛著銀白色的光芒。這是他還未卸甲歸田時常穿的鎧甲,今日卻將這身戰袍穿在了身上。

  幾個時辰前,他同蕭子玦連夜進宮面聖,就是穿的這身,至今還沒脫下。

  老侯爺眉目間似隱蒼山,仿若看透一切。他定定地站在侯府前庭中央,宛若一棵老樹。

  「我們蕭家,忍了太久了。」

  蕭子玦垂著眼眸,藏住了如同孤狼般幽深的光。是啊,他們蕭家的確忍了太久了。從三年前,或者更早,便開始了。

  「爺爺,阿爹、阿娘,都走了……他為何還要趕盡殺絕!我的腿已經如此了,難道還不夠嗎?」

  蕭子玦閉了閉眼睛,一些過往的崢嶸不斷從他的腦海中閃過。

  雲中郡一役恍然間浮現在蕭子玦的眼前,蕭家軍連破六城後,便只剩下雲中郡一座城池尚未收復。

  那晚,黑雲蔽日、旌旗笙笙,他帶著三千先鋒軍從敵人的側翼摸進敵營的糧倉,卻發現敵人早就好整以暇地候著他們了。

  兵力懸殊、遍地陷阱,他看著一個個戰士倒在他面前,火光遮天蔽日,打殺聲不絕於耳。

  「突圍!原路突圍!」蕭子玦大喊著:「我們中了埋伏!」

  「少將軍,原路突不出去啊!」吳副將勒住了韁繩,馬兒急得前蹄不住地踏在地面上,「去路被敵人堵住了,怎麼辦!」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想盡數殲滅往胡地逃竄的敵軍,那就一定要斷了他們的糧食。爺爺的部署絕沒有錯。

  那麼敵人又是怎麼知道他們的謀劃的……

  是探子的信息出了問題,還是他們被人出賣了?

  蕭子玦緊緊攥著韁繩,一股殺意從他的心肺間升騰而出,他要出去,他要查到這個細作,他不想讓一個個兄弟枉死在他面前。

  「往北走,那邊有賀蘭山,我們進山!」

  「是!」

  一眾先鋒軍拼力廝殺,血流成河。他們的先鋒軍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撤到賀蘭山埡口的時候,只剩下區區幾百人了。

  身後的追兵緊追不止,蕭子玦一行人精疲力盡,幾乎個個身上浴血帶傷,卻又不敢停下腳步。

  胡人對這場偷襲早有準備,蕭子玦帶領眾將士撤退之時不得不小心謹慎。

  他為了探路走在最前,忽然,地面一動,他腳下的路面鬆動起來。隨著轟隆一聲,他連人帶馬狠狠摔進了地面的凹陷里。

  「啊——」蕭子玦一聲嘶吼,幾塊大石從土坡上滑落,將他整個人都埋住了!

  「他媽的!是浮蓋(1)!快來人,救少將軍!」

  吳副將連忙翻身下馬,幾個將士跟他一快躍到了坑中,手腳並用地將大石搬走。

  蕭子玦的雙腿被石頭砸得鮮血淋漓,殷紅的血印順著戰袍染紅了地面。

  「我的腿……我動不了了……」蕭子玦試圖站起身,卻發現根本不起作用,「你們先走!」

  「走?不可能的少將軍!」

  「走!這是軍令!」

  就在這時,胡人的追兵越來越近,漫天的箭雨朝他們射過來。他看到將士們揮舞著兵刃阻擋著朝他飛來的箭。那箭太快、太密,他看到副將一下撲倒在他的身上,後背瞬間被射成了篩子。

  「吳大哥!」

  吳副將沒有答話,只是悶哼了一聲,隨後狠狠折斷背上沒入骨肉的羽箭,吊著力氣大喊著:「保護少將軍——突圍!」

  「是!」

  「是!」

  「是!」

  一個又一個將士跳進坑裡,為他抵擋飛來的羽箭,一個又一個地倒下卻再沒站起來。

  副將將他抬上馬,用韁繩將他牢牢固定在了馬背上,對著馬屁|股狠狠一拍,白姑娘一躍而起,從坑中躍了出去!

  吳副將是個三十多歲的大哥,留著濃濃的胡茬,人總是笑呵呵的。

  他說,他家裡有個三歲的女娃,他最喜歡用胡茬蹭他閨女的臉,小丫頭那個時候總是被癢得咯咯直笑。

  他說,這次回去就該把鬍子剃了,不然他家裡那個母夜叉總是不跟他親嘴兒。

  蕭子玦的眼睛霧蒙蒙的,他聲嘶力竭地喊著:「我不走!你他媽放開我,我不走!」

  「少將軍,說什麼胡話!老子要是護不住你,怎麼對得起蕭老將軍?」吳副將轉身,背影一片蒼涼,他隨手撿了個兵器,高高揮舞在半空之中:「哈哈哈!殺!殺他娘的——」

  那些與他年紀相仿,他都叫不出名字的小將士們附和著:「殺!殺!殺!」

  馬兒飛馳,那些兵士的身影逐漸同烏黑的夜色融為一體,最後消失不見。

  禿鷲在天空中追隨他盤旋,唱出尖銳的哀歌。

  他這是要死了吧?死了好,死了腿就不疼了。可是那些護著他出來的將士們該怎麼辦?背後的真兇他還沒揪出來,他有什麼資格死……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是一片烏泱泱的軍隊,馬兒認出了來人,迎風飄揚的軍旗上書寫著一個大大的「蕭」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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