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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輩子了,蘇明繡都沒有機會摸清他們手中究竟多少張牌。
歲意歡抿了抿唇,不肯吃那顆葡萄,蘇明繡只好湊過去自己咬住,然後趁她不注意,壓著她的後頸,撬開對方的唇,將這顆葡萄換一種方式餵進去。
「一邊說不喜歡這套,一邊又逼著別人拿這套對付你,『口是心非』就是為你造的詞吧。」
因為嘴裡有東西,所以魔尊大人訓斥的口吻都變得黏糊,沒了以往冷硬的意味,「蘇明繡!」
「嗯嗯,知道你也愛我,不用一遍一遍地叫我名字,我在呢。」語氣調皮的人覷准機會往她嘴裡又塞了一顆葡萄。
歲意歡被她氣到,最後是把人壓在桌案邊,才阻止了對方不講道理的投餵行為,兩人氣息湊得十分近,呼吸的時候交纏在一起,分明什麼事情也沒做,卻感覺咫尺間的氣息都變得灼熱。
看見對方那雙如星如月的眸子含著笑意望向自己,歲意歡跟她對視了一會兒,胸口裡的氣莫名全消了,最後無奈地出聲,換了個話題,「他們都走了,那你呢?」
這些修士都用什麼互相溝通,蘇明繡為什麼沒有離開,是她不願意,還是那些人拋下了她?
歲意歡有太多的問題,都在這無可奈何的一句里藏著。
可是蘇明繡聽懂了,本來還想逗一逗心上人,可是見到那雙沉澱下來的紅色眼眸,從歲意歡的動作里讀出了緊張,她便改了主意,安撫道,「從我踏入這魔淵時,無論我心向何方,他們就註定不會讓我走出這裡了。」
所以根本不跟她說互相通訊的方法。
也不通知她任何計劃。
蘇明繡從服下那枚蠱時,就已經知道自己成為了九洲正道的棄子。但她卻不覺得是被拋棄了,而是她自己要選擇的另一條路。這一次,她想站在歲意歡的那一邊,看看最後的世界會變得如何。
可她的安撫並沒有起效,反而讓歲意歡的眉頭蹙得更緊,唇抿了抿,良久才道,「是我的疏忽,我不應當……」
不應該因為太擔心蘇明繡,所以將她帶到身邊。如果她能克制住自己,蘇明繡根本就不會——
正當時,面上忽然傳來一陣疼痛。
是蘇明繡雙手捏住她的臉,像搓麵團那樣,只是力道放輕了很多,「你又開始了,明明沒有孩子,究竟是怎麼養成這幅大家長的性子?我早知道自己要走什麼樣的路,並且清楚這麼走下去的代價,歲意歡,我知道自己的道,你又何必將那些不相干的責任壓在肩上?讓我和你一起承擔不好嗎?你也是人,就不怕累嗎?」
「我……」
聽到「累」這個字,歲意歡的目光放空了些。自打從百花宗離開,她就已經不把自己將普通人來看,習慣了要時刻維持強大。
否則隨時會被那些暗處覬覦的人推向深淵,累是不可能覺得累的,如果什麼時候產生這種感覺,她就離死不遠了。
但不能否認的是,或許是剛才吃的葡萄太甜,腐化了她堅硬的內心,也把她的唇舌蠱惑,現在她一句難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而當下,蘇明繡選擇對她坦誠以待,她鬆開捏著對方面頰的手,主動將自己的掌心遞給她:「我體內有他們給我種下的蠱,雖暫時不清楚是什麼東西,但是我試過了,無法憑藉自己的修為取出來,估摸著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你有辦法幫我嗎?」
她在以自己為例,一點點想要教會這個在黑暗裡煢煢孑行太久的人,告訴對方,你不是獨自一人,你看,縱使強大如我,也可以這樣毫不臉紅地、在該求助的時候就向別人求助。
「我……」
歲意歡在她毫無抵抗的順從里,變化了眼瞳的顏色,將自己曾為修士時的靈力順著她的筋脈,小心翼翼地探入,話說得非常謹慎,「我會盡力。」
蘇明繡傾身湊過去親她,又被她按住不讓亂動。於是只好用另一隻手,去撫平對方眉間的褶皺,「別皺眉了,就算你解決不了,我也還有其他的法子,不必緊張。」
「還有那三人,我也大概能猜到他們去了哪裡——」
「不要皺眉,沒到窮途末路的時候。」
聽見她溫和的聲音,歲意歡奇異地平復了心情,甚至產生一種「如果真有蘇明繡陪伴,自己在這九洲恐怕也沒什麼事情做不成」的錯覺。
看出她內心堅石的鬆動,蘇明繡唇角的笑意更盛,在這方晦暗的室內,像是一隻探入其中的窈窈紅杏,帶來了滿室的春光。
「那你呢?」
「你有沒有想要告訴我的事情?」她這樣問著。
關於天魔、關於她對魔淵的計劃,又或者是關於如何迎戰九洲,歲意歡願意毫無保留地相信她,給她這個站到身邊的機會嗎?
從前面對天道,面對詭計多端的蕭星瑋,還有在那些小世界所經歷的困難,蘇明繡都覺得沒什麼,她就像天底下最鋒利的劍,前方不可能屹立任何能阻擋她的障礙。
甚至連愛情,偶爾也要被她拿著斤兩斟酌,究竟要給予多少、到什麼程度。
——可是只有面對歲意歡的時候,她束手無策、黔驢技窮。
初見時那些猖狂的,想要把鳳凰鳥裝在金籠里,金屋藏嬌的那些念頭,現在早就煙消雲散了,在被這樣傾盡所有地愛過之後,蘇明繡再也不捨得傷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