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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月看得心撲通通的跳,因為他扯得非常用力,直接將一撮撮長發,連帶著頭皮扯下來,瞬間血ròu模糊。

  他像發狂了一樣,從地上跳起來,抱著頭滿帳跑。他抓起每一樣東西扔在地上,摔得桌球響。很快有親兵沖了進來,他冷冷抬頭,一把抓起往地上一扔,那親兵撞在桌子上,瞬間腦漿崩裂,不活了。

  如此殺了四五個親兵,帳外的蠻人也不敢進來了。他已滿手鮮血,忽的衝到桌前,拔出了長刀。

  破月眼見qíng況不對,轉身就往營帳一角跑,想要偷溜出去,誰知他人明明還在丈許外,她剛邁了一步,就被人從後掐住脖子,身子騰空而起,瞬間天旋地轉。

  “啊――”破月驚呼一聲,已被他高高舉起。隔著一臂之遙,他的眼像是被黑色的冰雪覆蓋,又冷又暗。

  殺意,那是殺意。

  破月出生入死多次,此刻只覺得全身毛孔仿佛都張開,yīn冷的氣息侵進來。他的殺氣似空氣般將她縈繞。

  “千洐!千洐!玉佩!”破月沒辦法了,想起他只有在看到那玉佩時才有反應,現在那玉佩也被他奪走,只得這樣喊出來,希望能夠提示他。

  他靜靜望著她不動。

  破月被他掐得呼吸都艱難,啞著嗓子說:“玉佩、在你身上嗎?刻字的玉佩、千洐……”嘴裡這麼說的,腦子裡忽然一個激靈。

  為什麼?為什麼他看到玉佩那麼大的反應?

  意料不到的事發生了,他忽然鬆開了她,讓她直直墜落在地。破月驚魂未定,也不敢動,怕再刺激他,只往後微微縮著。而他如鐵塔般站著,雙臂微張似蒼鷹展翅,忽的又抱住了頭,顯得極為痛苦。

  “哐當!”他手上的刀掉在地上,而他猛的抬頭,忽的施展步法,快速在帳內遊走。而雙手亦變掌為拳,極快的縱橫開闔,竟然打起拳法來。

  這拳法破月閉著眼聽風聲都能辨識出來!不正是步千教給她的“聰玉長拳”!只是她從未見過有人打得如同這蠻人將領一般龍行虎步、氣吞山河。明明樸實簡單的招式,到了他癲狂卻輕靈的雙拳中,竟似生出千變萬化,叫人心驚膽戰。

  破月幾乎都看呆了,腦子裡只一個念頭,為何會這樣?為何蠻人會打聰玉長拳?為何他武藝兵法獨步天下?為何他看到千洐的玉佩那麼大的反應?

  這實在匪夷所思,可天下間滿足上述條件的,只有一個人啊!

  可他,不是死了嗎?不是眾叛親離家破人亡嗎?為何會變成蠻人一個,割去舌頭,懵懂殘忍,渾渾噩噩踏平天下?

  破月倒吸一口涼氣――難道,這一切都是流潯的yīn謀?那麼他與蠻人到底是何關係?聯想到曾經在帝京刺殺自己的蠻人,武藝高qiáng非凡,絕非尋常蠻人可比。而他軍中似也不乏武藝高手。難道他們並非真正的蠻人?可為何變成現在的樣貌舉止?

  跟那黑色的湯汁,有關係嗎?

  轉瞬之間,他已經沒有打拳了,而是持刀為筆,瘋狂的在地上劃字,神態極為猙獰瘋狂。破月雖怕,卻被想要知道內幕的念頭驅使著,上前兩步一看。卻見字跡潦糙至極,大多是四個字“聰玉”“千洐”,亦有些凌亂的詞句“國破山河在”、“jīng忠報國”……

  破月整個人恍然失神,仿佛一時間都懂了,心頭有點痛,有點麻。

  在他繼續專注的寫字的時候,破月緩緩走過去,悄無聲息的走過去。這一次,他仿佛什麼也沒聽到,讓她接近了他後背空門。破月伸手,輕輕點住他後背大xué。尋常人早該一頭栽下,可破月的勁力卻似一滴水落入汪洋大海,他竟毫無反應。破月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死心的連點他數道大xué。終於他身子一僵,眼睛一閉,砰然倒下。

  破月望著他的臉,仿若只是睡著了,眉頭舒展、嘴唇輕闔。她qiáng忍著心頭激動,走到帳門口,幾個親兵正在朝里望,她柔聲微笑說:“將軍睡著了,我會服侍他。你們晚點再過來。”

  親兵點點頭,都走了。這些日子破月與他形影不離,被他幾乎是捧在掌心呵護,沒人會再懷疑她。

  等帳外再無閒人,破月深吸口氣,打來盆水,又從他靴中拔出把匕首,一點點剔去他滿面鬍鬚。鬍渣很硬,硬得像鐵絲,破月qiáng自鎮定,不讓自己的手發抖。慢慢的,他的容顏一點點露出端倪,粗黑的眉、挺括的鼻,厚薄適中的唇,方正硬朗的臉。這臉與她記憶中的容顏,有十之八九的相似。只是他臉部的肌ròu,比起千洐要僵硬許多,額頭也有青筋爆出,看起來更加粗獷,千洐則比他俊逸許多。但任何人看到這張臉,都一定會想起步千洐。因為他們眉宇間那冷凝不羈的氣質,是那樣相似。歲月仿佛並未在他臉上留下明顯痕跡,唯獨深邃雙眼旁,添了幾道淡淡的皺紋,而烏黑長髮的鬢角,隱有幾根雪絲。

  破月怔怔望著他昏睡的容顏許久,才將鬍渣一點點拾起來。她自己多次易容,也懂得基本技藝,重新將他的鬍子沾上,而後扶起他沉重的身軀,搬到chuáng榻上。之後在chuáng側獨坐一宿,天明時竟有淚水沾襟,滿心難過。

  第二日一早,又是喝湯藥的日子。流潯士兵大概也聽說了昨日將軍發狂的事,矗在chuáng邊不動。將軍剛醒來,看到送至面前的湯藥,接過先遞到破月唇瓣。

  那流潯士兵臉色微變:“將軍,此湯藥是國主給你的。旁人喝不得。”說完還看一眼破月。破月臉色不變,笑道:“怪我,我以為是補湯,鬧著要喝,今日將軍才想給我試試。”說完將湯藥輕輕推到他唇邊。他約莫頭還很疼,一口喝gān。流潯士兵這才走了。

  見他一走,破月立刻將將軍扶起來。說來也怪,喝了湯藥,將軍的眼睛明顯恢復平日的鎮定冷漠,從chuáng上站起。

  破月鼓起勇氣,將手指伸到他唇邊。

  “張嘴。”破月低聲道,“剛才的藥不好,吐出來。”

  他有些呆滯的看著她,緩緩張開嘴。破月忍耐住心頭的懼怕,將手指伸進去,輕輕摳他的喉頭。他臉色一變,一口咬落。牙齒入ròu,破月痛得一聲低叫。好在他反應很快,力道立刻撤掉,她將手指抽出來,卻見一片血ròu淋漓,齒印深深入ròu,好在沒傷到骨頭。

  而他被破月這麼弄了一下,雖然沒有嘔吐,卻似乎明白了她想gān什麼。他臉色微紅,似是在運氣,很快gān嘔幾聲,便吐出了大半湯汁。

  破月立刻找了布,將地上的湯汁殘渣擦得gāngān淨淨。他一直站在原地,沉默不語。破月再坐到他身旁,正想說什麼,他卻往邊上挪了挪,保持一尺距離。

  破月知道今日大軍要開拔,柔聲說:“將軍,我今日身子不適,你陪我坐馬車好不好?”

  他沒出聲,看她一眼,逕自走了出去。

  **

  晌午,馬車上。

  如今,不僅蠻人大軍,流潯軍隊,幾乎整個天下,大胥、君和,所有人都知道,神秘的蠻人將領得了個女子,寵得天上有地下無。到了最近,除了有仗打是,其餘時間更是白日黑夜都廝混在一起,形影不離。

  馬車加蓋了厚厚的垂簾,旁人聽不到車內半點動靜。破月聽得周圍寂靜,便看向對面正呆呆盯著自己的將軍。

  將軍,楚余心。

  “楚余心,你叫楚余心。”她柔聲說,“你有個妻子,叫朱聰玉;有個兒子楚千洐。他還活著,他很好。他是我的夫君。你還有個孫女,小名叫萌萌,大名等她的爺爺,也就是你來取,好不好?”

  楚余心沒有半點反應,只僵直的坐著。破月注意到,每當她提及朱聰玉活著楚千洐的名字,他的手指都會有輕微的顫動。但他好像又不是很明白,她到底在說什麼。抑或是明白了,但是記不起來,所以更加迷惘。

  流潯士兵已經不會再送藥了。破月算了一下,他一共送過六次藥。後面四次都被破月偷偷攔下。她猜想,如果那藥物是某種控制手段,很可能是一年或者半年間,需要qiáng化服藥一次。

  她不知道停止服藥對他好還是不好。他如今每晚都輾轉難眠,有時候半夜她忽然驚醒,會發覺他黑黢黢的站在chuáng頭,目光yīn森。每當這個時候,她就輕輕念叨朱聰玉或者楚千洐,這個時候,他總能奇異的平靜下來。破月的心裡會很難受――要多深的感qíng,才能讓一個人在忘記了所有後,僅僅聽到名字,就能安撫所有qíng緒?

  有時候白天,他也會發瘋,在車裡,或者在營帳里。這個時候破月會擯退所有人,陪著他,看著他。看他一遍遍打聰玉長拳,看他痛苦的抱著頭,撞向車壁,血流滿面。有時候他也會想殺她,但總會在看到她驚恐的雙眼時,忽然撤手。而破月會找個機會,點了他的xué道,讓他躺下。

  後來,這種失控慢慢少了。只是他更加呆滯,反應也變得遲緩。她跟他說話,他全無反應。

  他在軍事、武藝上,是相當遊刃有餘的。那仿佛是他的本能,是一種技藝,他幾乎不需要思考,就能發出命令,就能**敵人。但除此之外,他的腦子好像是已經壞掉了。每日只是傻傻坐著,有時候會看她一整天,有時候拿出玉佩看一整日。

  破月猜想,他服用的湯藥,可能存在某種抑制神經的成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這個時代的人能從自然植物或者丹藥中提煉出成分,也不是不可能。

  她只能一遍遍反覆跟他說,他是誰,他兒子是誰。他被流潯利用了,她多麼希望他甦醒,帶領蠻族大軍反戈。

  然而他從無反應。仗照打,人照殺。蠻族和大胥軍隊jiāo戰,依然如火如荼。而她沒有半點步千洐的消息。

  算起來兩人分離已一月有餘,破月的心qíng也漸漸恢復平靜。她甚至沒有太擔心自己的安危,反而想,如果步千洐知道自己的父親還活著,甚至還是這樣的身份,又會有如何的心qíng呢?想到這裡,她就很難過,連帶著對楚余心也心生憐惜。

  這日一早,楚余心端起粥又要餵她,她心念一動,忽然沖他笑了,從他手裡接過碗。他望著她,她舀起一勺,送到他唇邊:“爹,我餵你好不好?”

  楚余心整個人仿佛都定住了,只看著她。

  “爹,你是千洐的爹,也就是我的爹。”她柔聲說。

  他終於緩緩張嘴,含住了湯匙。破月心頭一喜――有反應了。隨即一勺又一勺餵給他吃,嘴裡說個不停,都說些步千洐的事。而他只是靜靜聽著,卻似並未有太多qíng緒激動。

  破月慢慢也明白了,他的jīng神很可能已經出現了問題,神經系統大概被那湯藥嚴重傷害。但現在急不得,只能慢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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