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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光從門外瀉入,桌上瓶內的忘夢花已凋零枯萎。幾瓣殘落的花葉靜靜躺在桌面上,不見了往昔的嬌艷。林熠點亮半截紅燭,木屋裡有了昏黃靜謐的光。他坐了下來,桌上沒有酒,對面的椅子空蕩蕩也沒有了那個人。

  殊無大獲全勝的欣喜,因為這勝利實在來得太過沉重,況且還遠未到可以歡笑的時候。

  命運待他委實吝嗇,身邊愛護他、關懷的親友,一個接一個地遠去,不與自己共享哪怕片刻的歡愉;但它又如此的慷慨,一路走來愛過恨過,痛過笑過,體驗了短短二十餘年人生里別人難以想像的所有。

  一聲低低的嗚咽從門口傳來,六眼靈貓一搖一晃走了進來,躍上桌子抬頭望他。

  「你是想問我主人去哪裡了麼?」

  林熠輕輕道:「他遠行了,可能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無法回來,所以臨行前將你託付給了我。我會帶著你去到海邊,那兒有許多鮮美的海魚,你一定會喜歡。」

  六眼靈貓低鳴兩聲,眼睛裡的紫光黯淡了下來。或許,它並不愛吃魚。

  「主人,雲巫聖、盤念大師和各派的掌門都已到了,正在龍園的書房等候。」

  藕荷站在門邊稟報導。

  「我知道了。」

  林熠低聲回答,並未立刻起身,默默將桌面上殘落的幾瓣花葉,用一方絹帕包起收入了懷中。這是令父母雙親牽掛一生的花吧,便將它們灑散在墳前,用一股恆久的幽香浸潤他們長眠的土地。

  「噗!」

  吹滅了燭火,林熠站起身道:「和我一起走吧,陪我一起寂寞。」

  「唰——」

  六眼靈貓突然躲開林熠抱它的雙手,躍上房梁,盯著花瓶呼呼低吼。

  林熠一怔,目光再次掃視瓶內花枝,似被人有意動過,已非當日所見的擺放樣式。他輕嘆道:「你是要我將忘夢花插成原來的樣子麼?」

  一面回憶,一面動手擺放。當他把最後一枝忘夢花復還原位,花瓶「嗡」地亮起,光潤的表面緩緩浮起數行黑體小字。

  林熠「咦」了聲凝目默讀,心頭不由自主地一陣激動,左手用力握住瓶頸,低下頭喃喃告慰道:「爹爹,你放心,孩兒不會令你失望!」

  黑字像水墨般溶化淡沒,花瓶又恢復了剛才的模樣。六眼靈貓仿佛舉行完畢某種認可儀式,從房樑上一頭鑽進林熠的懷中。

  林熠抬手撫摸它毛茸茸的額頭,轉身出了木屋,再看了最後一眼,反手輕輕關上門。天上的啟明星沉默而溫暖地注視著他,猶如父親的眼神指引著林熠走向黎明。

  回到龍園書房,滿滿當當裡頭坐了數十人。也虧得藕荷伶俐能幹,從四處搜羅來足夠的座椅,否則這些位叱吒正魔兩道的翹楚高手,至少又得論資排輩一番,看誰該是那站著說話的一多半人。

  巫聖雲洗塵一貫地特立獨行,若無其事斜靠門框,一口一口咂嘴品酒,好像他的那個酒葫蘆永遠也倒不空。雲怒塵獨自坐在角落裡,收縮成針眼的目光一刻不眨地盯死他,他老人家卻似一點也沒察覺,只當沒這個兄弟存在。

  戎淡遠、段默隴和天宗的另外六位長老自成體系,坐在左側靠窗的位子裡,下首則是正道各家的掌門耆宿。只是顧天機、玄雨真人和死去的楚鎮曇是無緣落座了。

  雨抱朴、羅禹、別哲法王和兩位秘師坐到了雲怒塵對面的牆角邊,和盤念大師在低聲絮語著什麼。一旁的雁鸞霜與花纖盈兩顆頭湊在一起,也在竊竊私語,說的是楚凌宇的事情。

  正道各派的對面,仇厲、周幽風、凌幽如、石品天、花千疊、鄧宣等人依次而坐,同樣是交頭接耳交換信息。

  這裡,如同即將要舉行一場茶話會,氣氛寬鬆而悠閒。不過每一個人都在用鬆弛的表情,掩蓋著緊繃的神經。

  忘憂崖內,數百正魔兩道的門人弟子獲救,雲怒塵功不可沒,而青松子等人的心裡卻越發的困惑和矛盾。

  一方面是感激林熠攻破無涯山莊,另一方面對於赤松子、辟魔神尼、連城雪、楚鎮曇這些人的死又難以釋懷。他們急切需要林熠給一個完滿合理的解釋,好卸下壓在胸口的千鈞巨石。

  雨抱朴看似心不在焉,目光卻不時瞥向端坐在段默隴側旁的雪宜寧。然而雪宜寧低垂雙眼,一次次迴避了他的目光。當著這麼多人,他老人家再瘋狂,也不能衝上去大吼一聲:「你為什麼不理我?」

  邙山雙聖與羅禹和玉茗仙子擠在一堆,豎著耳朵偷聽雁鸞霜和花纖盈的交談,聞著打從門口涌過來的一股股酒香,哥倆個不禁後悔為何沒隨身也帶個葫蘆,現在有酒喝的人分明無意與人分享,用搶的那個喝酒老頭也肯定不給面子。無奈之下,只得捏著鼻子抵擋要命的誘惑。

  忽聽門外葉幽雨傳聲道:「聖教林教主到!」

  書房內所有的談話聲齊齊斷落,全體人員的眼睛都不約而同望向門口。林熠懷抱六眼靈貓步入書房,身後一左一右是葉幽雨和藕荷。

  小金、小青正攀在窗台上卿卿我我,忽然發現林熠這傢伙轉眼間就抱上了新寵,不由勃然大怒,四目瞪視六眼靈貓,只差沒撲上去揪住靈貓的尾巴。

  屋中還留下最後一張椅子在書桌後,林熠沒有坐。他站定抱拳道:「對不住,勞諸位久等,好在距離天亮還有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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