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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情此景,在場之人,莫不震撼。

  風帶著血的氣味,吹過了渭河,向著遠方飄散而去。

  王庭之中,目答站在一處高地之上,遙望南方。

  這過去的一年,於他而言,仿佛比一生還要漫長煎熬。他看起來蒼老了十年。

  如今的這個位子,他從前也不是不曾想過,而今也可算是得償所願。但他卻未曾想過,最後會是如此情狀。

  曾經叱吒風雲雄心勃勃,如今一切如朝露消散。

  不管他和熾舒,或是別的什麼人,他們之間曾經如何的相互防備,乃至勢不兩立,然而有一點,從不曾改變:南面那座當世最為繁華的壯麗之城,是他們世代以來的共同目標。為了這個目標,至少在他,已是做了力所能及的最大努力,所以最後,他才會和熾舒再次妥協,助力反攻。

  然而現在,仿佛虛夢一場,一切以這樣的結局而收場了。

  縱然萬分不甘,他也不得不接受這樣一個現實:他們已是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戰爭。失去幽燕,能夠支撐大戰的補給幾乎斷絕了。因為起初的輕敵和後來的戰場失誤,大量的青壯年死在了戰場之上,再也沒能歸來。那些人,也是兒子、丈夫和父親,女人和孩子的絕望哭聲,日夜迴蕩在王庭之外。

  曾經他們離夢想是如此之近,仿佛只差一步。

  他們的天命,仍舊未絕。他只能和自己如此說道。只要蟄伏,隱忍下去,待到將來,他們還是能捲土重來,實現夢想。

  然而,面對著那個正如日中天的帝國,他們的天命,當真還在?

  他悵然的目光,轉向了雁門的方向。

  他知道,他們最大的敵人,那個曾高坐長安朝堂並一手謀定了這場國運之戰的人,或許此刻,正也站在那裡的某個自己所不知的地方。

  他不知對方所想為何,但是自己,此生此世,怕是再也不能踏足其上了。

  風呼號著吹過,他的惆悵嘆息之聲,如滿地的荒敗野草,隨風翻卷,散在了茫茫的荒野之中。

  ……

  凱旋大禮結束,宮中賜宴,少帝將親自接見有功之將。這是莫大的榮耀。蕭禮先、趙璞、周慶、張密、楊虎等人,悉數入宮參宴。

  姜含元沒有去。她以父孝在身衝撞盛宴為由辭謝。當夜,獨自留在王府。在書房裡,她無意發現當初自己所留的習字,想起往事,不禁失笑,便又翻出他的碑帖,挑亮燈火,坐在燈下,平心靜氣重新習字。正低著頭臨帖,王府知事叩門,說是來了拜客。

  來人竟是溫婠。

  知事說,她是在丈夫的陪伴下乘坐馬車來的,沒有入內,只帶來一匣福糕,說是親手做的,知她回了,送來給她嘗味。

  姜含元這才想起,長安老派之家,有入冬做糕的習俗,以祈來年福兆,步步登高。

  據說,溫家當初和周家定親之後,周家受到壓力,父母惶恐,意欲退婚,但周家兒子卻心儀溫婠,極力反對,順利成親之後,夫婦志趣相投,生活平靜,但卻十分美滿。

  沒有想到,今夜,她竟會給自己送糕。

  她看了眼知事呈上的食盒,頗感意外,急忙出來,疾步來到門口,遠遠地,看見一個女子正朝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走去。馬車之畔,站著一位年輕男子。那男子眉目周正,文質彬彬,正舉著一盞燈籠,等著女子。

  「婠娘!」

  姜含元朝著前方女子的背影喚了一聲。

  女子停步,回頭。

  正是溫婠。

  已是許久不見,溫婠模樣秀麗如舊,但細看,卻又和從前有些不同。她的面容比從前圓潤,添了幾分少婦的豐腴之感。她的身上罩著一件披風,雖厚,卻遮不住小腹的微隆之態,看起來,應當是有孕在身了。

  顯然,那個正在馬車旁等她的男子,應當就是她的丈夫周家公子。

  「多謝你的福糕!」姜含元道謝。

  「我沒想到你會來……但很高興。倘若你也無事,何妨進來坐坐。」

  她向那女子點了點頭,最後如此說道。

  溫婠沒有走來,只停在原地,望著她,立了片刻,慢慢地,面上露出笑容,隨即衽斂,向她遙遙行了一個鄭重的拜謝之禮,隨即轉身,繼續朝著馬車走去。

  她的丈夫忙將燈籠交給車夫,快步走到她的身畔,先向姜含元也恭敬地躬身,作揖完畢,扶住她的胳膊。

  姜含元站在門口,看著她被丈夫小心翼翼地扶著,登上了馬車。車夫驅馬,車輛緩緩前行,慢慢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她沒有立刻進去,在王府的門口,停在台階之上,舉目,望著前方。

  夜幕剛降臨不久,城中已是萬家燈火,密若繁星,路口行著正匆忙趕路的歸家之人。自街市的方向,她仿佛聽到了隨風隱隱傳來的夾雜著俚語和各種雜音的喧囂之聲。

  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長安之夜,普通而平淡。

  然而,就是這樣的普通和平淡,或許才是白天那場凱旋之禮的最大意義。

  姜含元側耳,靜靜聽了片刻,轉身朝里走去。她回到書房,坐下,打開匣蓋,從裡面拈了一塊精心所制的撒了一層細細糖霜的糕點,吃了一口。

  清甜而鬆軟,十分可口。

  這一夜,她早早入睡,心情平靜。

  第二天,楊虎的母親在兒子的護送下,前來拜望。和她同行的,還有楊虎那個名叫阿果的小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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