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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爸說:「是該洗了,一直想洗但就總忘。」

  「明天我叫個清洗油煙機的人過來,幫您洗洗。」寧泓說。

  我看向廚房,心跳聲愈發鼓譟,心房仿若注滿糖水,又甜又漲,我有多麼幸運,讓這傢伙追著我跑,誇讚吹捧無所不用其極。

  我真的有那麼好嗎?

  我深知我的本性,糟糕透頂,我追求邏輯自洽,而且極其自欺欺人,寧泓知道我的這些缺點,仍覺得我好。

  他才是那個不撞南牆不回頭,一心撞穿南牆的人。

  「唉……」我媽嘆氣,「你三十了,我管不了你。」

  我看向她,別說我三十歲,就是我十三歲的時候我媽照樣管不了我。

  我媽小聲說:「對人家好點,別像你爸那樣……」

  我愣住,我以為我媽和我爸復婚的時候已經原諒他的出軌,聽起來並沒有,二十多年了,我媽依舊對這件事耿耿於懷。

  我說:「好。」

  鄒海陽在之前安靜的時候受不了我們尷尬的沉默,跑進廚房幫忙去了。

  廚房推拉門打開,鄒海陽喜氣洋洋地吆喝道:「媽,哥,快來吃飯,有大蝦和螃蟹!」

  「來了。」我應聲,站起身走到餐桌旁坐下。

  寧泓端著碗坐到我旁邊,沖我擠擠眼睛。

  我不懂他什麼意思,拿起筷子夾起干煸豆角拌米飯吃。

  吃著吃著,我從米飯底下翻出來一塊擇了蝦線的蝦仁,定睛一看,碗底摞著四五個蝦仁和拆好的蟹黃蟹肉,這才明白寧泓剛才的示意。

  我不怎麼吃蝦蟹因為我懶得剝,也不想學,吃起來太麻煩。寧泓不怕麻煩,他剝蝦和拆蟹的速度快,弄得好,一搞搞一堆通通放我碗裡。這次家裡聚餐,他不方便明目張胆的偏心我,便把蝦仁蟹肉藏到米飯底下。

  我放下筷子捏捏寧泓的耳垂:「就你精。」

  寧泓拍掉我的手,表情嚴肅,亮晶晶的眼珠溢出笑意:「快吃飯。」

  吃完飯,寧泓和鄒海陽在廚房洗碗,我走進我的臥室鋪床。

  我家是三室兩廳的布局,我的房間靠牆放了一張一米五的床,窗戶旁是書桌和書櫃,書櫃第三行格子擺放的是我高中時期參加各類理科競賽獲得的獎牌獎盃。

  我定居天津後,我媽想把我的房間改成瑜伽室,我爸阻止了,他說改造的話我回來沒有住的地方。

  其實我倒無所謂他們是否留下我的房間,一件東西總歸是要發揮它最大的利用價值的,它只是個沒有感情的物件,並不能留存某個靈魂的碎片。比如寧清,我無需探求他到底埋在哪,也沒辦法知曉,我記著他,就是我自認為最合適的祭奠。

  我和寧泓在外面訂了兩晚酒店,心裡牽掛著大白貓,我怕它獨自在家霍霍我乾淨整潔的房間,大年初二便匆匆和寧泓飛回天津。

  臨走的時候,我媽偷偷塞給寧泓兩千塊錢紅包,坐飛機的途中寧泓告訴我紅包的事,我說:「收著吧。」二十多年來,我爸媽離婚又復婚的婚姻始終是我心中一根刺,我時刻警醒自己不要像我爸那樣做錯事,不要像我媽那樣優柔寡斷,成為一個堅定從容、溫柔且強大的人,然而這個目標似乎遙不可及。

  幸好有寧泓。

  我倚著沙發靠背看寧泓逗弄大白貓,他捏著一根從小區花園裡摘來的狗尾巴草,手前後左右的比劃,毫無規律,把大白貓晃得眼暈。

  伊萬抬起一隻爪子,徒勞地抓了兩下,發現抓不著,憤怒地朝寧泓喵喵叫。

  寧泓說:「你自己笨罵我幹什麼。」

  「喵——」伊萬氣得尾巴毛都炸了,跳進我懷裡嗷嗚嗷嗚地告狀。

  寧泓扔掉狗尾巴草,輕蔑地笑:「小氣鬼。」

  大白貓眼瞳圓圓的,一藍一綠頗為好看,它舔了一下我的下巴,用耳朵蹭我的脖子。

  這回輪到寧泓炸毛,他捏著伊萬的後頸皮丟到沙發下:「蹬鼻子上臉了你,不准舔。」然後抱著我的肩膀哼哼唧唧,「鄒老師,你當著我的面和別人親熱。」

  「伊萬不是人是貓。」我說,「而且它是你撿回來的。」

  「我不管。」寧泓耍賴,「我好生氣。」他的聲音軟綿綿的,尾音拖得悠長。

  我攬住他的腰,將他攏進懷裡,親吻他的眼睛和額角:「那我親親你。」

  他忍不住笑:「癢。」他眉眼彎彎,黑褐色的眼瞳漂亮極了,我心中的悸動噴薄而出,仿若摁下快進鍵,蔥綠的小樹苗抽條竄個兒枝葉茂盛剎那間長成參天大樹,我想陪他一輩子。

  我太喜歡他了,我想和他組成一個家。

  我想在兩鬢斑白、步履蹣跚的年紀,與他相互攙扶著去公園散步,到集市買菜,一起抱怨上漲的物價和不禮貌的年輕人,再親親他。

  「鄒老師。」寧泓下巴搭在我肩上,「我……」

  我說:「我愛你。」

  「寧泓,我愛你。」

  寧泓啞然失聲,他雙臂緊了緊,半天不吭氣。

  「寧泓?」我擔心地推了一下他。

  「你別說話。」寧泓悶聲說,他吸吸鼻子,輕咳一聲,「讓我冷靜會兒。」他像只幼小的動物蹭我的側臉,我感到臉頰潮濕的水痕,笑著問:「你不會把鼻涕蹭我臉上了吧。」

  「不是!」寧泓羞惱地否認,「那是眼淚!」

  「好好好,給我的愛哭鬼留點面子。」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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