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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熏籠坐到明。可憐紅顏總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

  皇帝猛地咳嗽起來,他伏在床邊,嘔出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現下你眾叛親離,你的寵妃背叛了你,你的兒子想要謀逆,」燕王卻悽然地大笑起來,「你的手足也與你不死不休!文清客,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憑什麼她死了,你們還能活著,還能尋歡作樂,還能滿臉虛偽地表示懷念?……我就要你伶仃孤苦地死,我要你不得好死!」

  他說著,手中忽地寒光一閃。

  眾人以為他要刺殺皇帝,連忙要攔,卻見燕王將藏在身上的匕首取出,利落地抹斷了自己的脖子。

  自許青筠去世後,他就沒有什麼活著的欲望,處心積慮步步為營到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可以放心地去陪他了。

  柔止驚呼了一聲,下意識喊道:「燕王殿下!」

  燕王一張臉早就沾滿了血污,看著她不顧旁人勸阻,踉踉蹌蹌地跑到了自己的跟前。他想抬起手去摸一摸她的臉,就像昔日見著許青筠與文清客親密無間之時,文清客所做的那般。

  許青筠總是在他處自恃長嫂,把他當成長不大的孩子看待。他其實很恨自己沒有能耐護住她,而今終於有了,故人卻不在了。

  柔止像她,卻也不像她。小姑娘千嬌百寵地長大,眉眼皎皎,一身無憂無慮……燕王看得出文琢光是真心愛護這個小姑娘。她不是許青筠,也不會落得許青筠的下場。

  可是他卻發現了自己的手上早就沾滿了血跡。

  他不想把她的衣裳弄髒,卻很想告訴她,你穿綠色真好看。我昔日身處在昏暗的宮廷中,若不是那一抹綠色的身影,我早就撐不下去了。

  他喉間嗬嗬出聲,費勁地仰起頭去對著柔止笑,見著她眼中隱約有淚水,便想伸手去替她擦了。

  可手還抬在半空中,便無力地垂落下來。

  柔止跪倒在他身側,握住他的那隻手,她雖並非孝懿皇后,卻也深切地感受到了燕王的滿腔情深。她怔怔地落下淚來。

  文琢光走到了她的身側,將她摟到懷中,垂眸望了一眼燕王的屍身,向來清冷的眼中,到底有不忍之色一閃而過。他真的很希望,自己的母后當初嫁給的是燕王。

  可是感情這種事情,本也無理可循。

  柔止哽咽著說:「哥哥,我們厚葬燕王,把他葬到孝懿皇后附近,好不好?」

  文琢光捏了捏她冰冷的手,應了一聲「好」,旋即抬眼,望向了榻上的帝王。

  皇帝自方才燕王說得那些話後,便咳血不停,而今又有些昏昏沉沉了起來,神志卻似有些清醒。他看著文琢光道:「連你也要造反嗎?」

  燕王這一招雖然行得險,卻著實是一刀致命。如今選擇權已然在了太子手中。

  燕王謀逆,太子回京,皇帝死或者不死已經不重要了,來日在史書上被罵亂臣賊子的只會是燕王與孫家,太子不論殺皇帝還是留皇帝的命,局勢都是一片明朗。

  燕王謀逆固然有私心作祟想報復皇帝,卻更是以身為刃,劈開了陷入膠著的朝堂局勢,給了文琢光一個名正言順登上皇位的機會。

  文琢光吩咐旁人把孫貴妃拖了下去,自己則俯身去,注視著皇帝。

  他同皇帝生得相似,可皇帝兩鬢斑白,垂垂老矣,而太子卻是風華正茂,朝氣勃勃。昔日那個任由自己生殺予奪的蹣跚幼童,而今終於也變成了下一個殺伐果決的帝王。

  皇帝閉了閉眼。

  可出乎他的意料,文琢光道:「我不會殺你。父皇病重,卻還是退位讓賢得好。」

  他一聲令下,便有內閣的閣臣哆哆嗦嗦地進來。皇帝晚年耽於享樂,很多旨意都由內閣代筆,今日孫貴妃謀逆時,也不過是偽造的聖旨,這才惹得群臣激憤。而今文琢光又有不同,這退位詔書由正經閣臣代筆,加之皇帝親印,斷然無人膽敢質疑半分。

  皇帝似乎疲憊極了,望著文琢光攜了華柔止出門去,忽地說:「你有福氣,不像朕。」

  文琢光頭也沒回。

  柔止亦步亦趨地跟著文琢光,像個小尾巴一般,還時不時地抬頭看一看他,欲言又止。

  文琢光看出她的擔憂,摸摸她的頭:「我沒事。」

  柔止點了點頭,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文琢光不善言辭,可是即便他沉默寡言,柔止也能讀出他此時的疲憊與難過。皇帝是眾叛親離了不假,那文琢光呢?

  一夕之間,他與昔日並肩作戰的劉燚對立,見證了胞弟與叔父的死亡,甚至還強硬地從皇帝手中奪來了皇位。他做這些的時候,都足夠風輕雲淡,旁人只會驚懼於這年輕天子的手腕之狠厲與心思之深沉,唯有柔止覺得他難過。

  高處不勝寒,旁人可見皇位之上的尊榮無匹,又有幾人能夠明了其中苦楚?

  文琢光忽地發覺她走路有些踉蹌,便停了步子,轉身道:「你累了一夜了,我抱你去休息。」

  柔止一怔,本要拒絕,卻見身邊隨行的內監宮女們都齊刷刷地轉開了頭,她臉紅了紅,被他打橫抱起來,整張臉都埋在他懷中。她圈緊了自己的手臂,軟軟地說:「哥哥,我會陪著你的。」

  她捨不得讓他也變成孤家寡人。

  文琢光緊繃了一日的面頰忽地就柔和下來,他緊了緊手臂上的動作,低下頭去看著懷中的小姑娘。他道:「這可不許反悔,若要陪我,就要一輩子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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