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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殿門發出極輕微的叩擊聲時,提耶翻身下床,躬著身撐在枕邊又替她揶好了被子,在聽到殿門緩緩敞開時,他收起面上的所有柔情憐惜,揮落了兩邊的紗幔,而後頭也不回得快步走了出去。

  ……

  月余後,六月末的盛夏,龜茲城內外一片祥和熱鬧,還有十日便是此地最盛大的乞寒節,街巷間的民眾往來如織,已有鬼面彩綢在各家店鋪前掛了出來。

  然而同民間的歡欣不同,王宮內的侍從們這些日子卻是謹言慎行,皆是如臨大敵的肅然。

  江小蠻百無聊賴得困守在殿內的花架下,幾十天來,她都沒能踏出這王宮一步。

  「姑娘,您就再吃幾口吧,否則主上知曉了又要怪罪。」

  「不然你替我吃些,左右你們國主也無暇過來。」

  說完話,她自顧自得轉頭靠了塌,天幕上星子如墜,她兀自半睜了眼看著花架下瑩透黑紫的葡萄出神。

  沒留神的,就有一滴清淚滑落。

  唯恐蘇比見著,江小蠻也沒去擦,只是朝靠塌上壓了下,一張臉又恢復了原樣。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些日子,總是無端得就要落淚,叫蘇比見了多次,問她怎麼了,也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去。

  就在三天前,高昌國來了信,說是褫奪了薩妲的封號,高昌王卻遣使來致歉說明了,懇請從王室旁支中再求娶一位。

  當時蘇比說這一段時,直是繪聲繪色過節一般高興。原以為江小蠻聽了能高興一場,可她也只是安靜得聽著,甚至聽完了更消沉了一陣。

  蘇比不明白,像國主這樣年輕有為世間難尋的兒郎,又一無妻妾的,雖則新國初立又國事忙亂了些,可她都能瞧出來,主上視姑娘如珠如玉,恨不能捧了手心裡照拂。

  她甚至會犯忌得想,姑娘或許有些不知好歹,若不然就是害了什麼瘋病了。

  蘇比端著白玉粥碗瞧著她的背影,哪裡瞧不出她又在消沉傷懷,蘇比撇了撇嘴,心裡生起些不屑麻木,可嘴裡還是恭敬:「那姑娘略躺躺,我去外頭問問,主上今夜也該過來一趟的。」言罷,她擱了碗,抬步就朝外去了。

  尖頂宮門一開,卻是兩柄寒光熠熠的長刀橫在了一處。

  「今夜裡不太平,國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聽了這話,蘇比有些懊惱兼不安得回來,她平日裡就愛探聽各宮密辛,此刻已然猜著了些痕跡,就在花架邊來回踱著步,一面把可能發生的變故,囉囉嗦嗦地說了出來。

  哪知道江小蠻聽了,始終只是半臥著,仍是一毫動靜也無。

  .

  半個時辰後,蘇比帶了人暫且去淨房安置,獨留江小蠻一個臥在夜幕下。忽的貼牆的花架頂上起了頗大的響動,她漠然地朝上翻了下眼皮子,倒是驚得坐起了身。

  一個髮帶凌亂的女人跌在她眼前。

  女子眉目較西域人更為深闊,年紀約莫二十出頭,張了口左右比劃著名,顯然是說不了漢語的。可她急得雙目通紅,花一樣艷麗精緻的面容上淚痕交錯。

  觀其服飾衣帶,江小蠻有了些猜測,她試著用平日裡聽來的幾句簡單的龜茲話去問她,兩人比劃了半天,她一下張口緩緩吐出三個音節:「阿—史—娜?」

  這三個音節一落,面前的異族女子點點頭,下一刻竟是突然跪去了地上。

  聯繫方才蘇比所說的,江小蠻眉心凝重,很快便明白過來,原來阿史那所嫁的龜茲貴族真的生了叛亂之心,而今日宮中的夜宴,就是要擒殺她的丈夫。阿史那久聞涼國公主的為人,驚慌下才闖入了此地。

  新國初立又生這樣的變故,對江小蠻來說,其實是早已經厭煩了。

  她本不欲多管,然而阿史那公主那悽然欲絕的樣子,實在是叫人看了傷懷。當阿史那比了比花架邊的宮牆時,似受了蠱惑般的,她忽然就想著,或許可以跟出去看看。

  阿史那身材高挑,又似是習過武,她先是原路爬上藤架,只是稍費了些力就帶著江小蠻翻過了殿牆。而後,她曳著她,一路心驚膽戰地避開宮人侍衛,聽得觀星樓那處有動靜,二人飛一般地朝那處跑去。

  說是觀星樓,實則是王宮宮牆的最高處,等兩人從馬道一側爬至樓外,遠遠的正看見一個年輕男人周身浴血的,執了刀抵靠在城牆外,而他面前,是十餘個弓箭手拉滿了弓弦。

  跑了這一路,又爬了這足有十丈高的城牆,江小蠻喘得蹲靠在暗處,只覺著肺腑間痛的話都說不的了。

  阿史那回了頭滿目哀求地看向她,因遠處實在危急,她比劃了兩下,也顧不得什麼,發足狂奔著就朝弓箭手的方向跑去。

  耳邊傳來驚呼聲和略為熟悉的喝罵聲,江小蠻蹲著身子喘息著抬了頭,掃過湛藍如墨的無垠夜空,再朝前看時,就見那滿身是血的男人竟反手扼住了阿史那公主的脖子,作勢朝城牆的豁口處倒去。

  夜風裡,兩邊皆是高聲呼喊著,聲調愈急皆是她聽不懂的言辭。

  眼見得男人半個身子都歪了出去,江小蠻一邊靠近,心頭忽而痛的厲害,這一幕,八個月前,在菖都皇城上,熟悉到讓她有些魔怔。

  弓箭手都站在觀星樓的匾額下,火燭如晝,卻一星半點也照不到她那一側。

  等江小蠻貼著牆根,已然摸到了最近的城垛邊,都無人發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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