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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完這些,他輕輕在她耳畔溫言道:「乖,等我,回來!」

  然後,他再也未等她徹底恢復意識,便散了一生功德,以功德消弭洪莽源的浩劫。

  功德消,修為散,是為羽化。

  至此,世間再無凌迦神君。

  時光一晃十年,九重宮門再度打開。崔牙樹下,青衣碧紗的神女睜開雙眼。

  「安安,你醒了!」御遙握上她的雙手,測過她脈搏,眼中滿是激動和欣喜,「神澤之靈融合得還算可以,且慢慢養著。」

  「我不敢睡得太久,也不敢不融好神澤之靈。我怕他回來又要凶我!」相安抬起雙眸,帶著些許企盼的神色,「師姐,他……會回來嗎?」

  卻也未等御遙回答,只自己現開了口,「他會回來的。他說,讓我等他回來!」

  「嗯,兄長會回來的!他早已修至羽化來去,雖是散了功德,卻拯救了整個神族仙界,亦是立了功德。待功德圓滿,他便回來了。」

  之後,當真是漫長的等待。相安再未落下九重宮門,就怕有一天他回來找不到她。

  白日裡,她帶著雪毛犼遊走於七海之上,幫他看顧領地,批閱偶爾上呈的卷宗。入夜,她便回到大宇雙穹,枕在崔牙樹下入睡。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如此等待的第五年,大宇雙穹之上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虞姜。

  她跪在相安腳畔,垂淚告罪。她說很多年前,在北海之地,曾有一個人給了她一顆以紅塵濁氣煉化的內丹,告訴她融了此丹大約可以修為大漲,匡復魔族。她猶豫了幾十年,一念之差終於吞了下去,卻又無力操控。後來七海實施搜魂術,內丹在她體內來回衝擊,將她折磨的生不如死,是相闕殿下救了她,卻不想引他入了魔魘……她說若我沒有執迷不悟,早些交出內丹,或許當年神族仙界也不會大亂,凌迦神君就不會羽化而去……

  「何人給你的內丹?」

  「記不清了!」虞姜搖搖頭,「仿若是個女子!」

  「一個女子?」相安沒再追問,當真是浮生一劫罷了。

  一念只差,生了貪慾的,又何止虞姜一人。

  棲畫貪他人之情,滄炎貪內心之戀,相闕貪永生之伴,而她自己貪長久之情,凌迦貪她之生,皆為因果。不過是此間代價,需各自擔下。

  她望著面前的人半晌,方道:「你在我夫君手中得了新生,又因我胞弟得到救贖。今日見我,想來不過是求個心安。我聽聞冥府苦境有花名曰曼珠沙華,花開時無葉,長葉時無花,花葉不相見,世世永相錯。你且去守著此花,何時花葉共生,便算你消了此間業障。」

  後又三十年,詠笙從蒼梧之野歸來,大宇雙穹之上一聲「姨母」將她喚醒。她看著已經退去稚氣的少年,搖了搖頭,「以後莫再喚我姨母,你該喚我舅母!」

  那一日,詠笙陪了她很久,他安慰她,說當年自己父君桑澤神君剖心救其母親,也是數萬年放才歸來,舅舅是開天闢地的神尊,想來會儘早回來。無需她等待太久。

  相安笑了笑,「可是,我也聽說你父君當年不過是被打回了原型,原身被你母親日日抱在懷中。可是,你看看你舅舅,散得這般乾淨,莫說原身,我連一抹氣澤都抓不到……」

  七海潮起潮落,穹宇日上月退,又兩百年過去。她復了年少的習慣,日日晨起於崔牙樹上起舞。因為她想起,小時候,有那麼一日,她作舞完畢點足立在樹頂歇息。許是居高臨下之故,視線便看得遠些,竟驀然對上凌迦的視線。只是也不過一瞬,那個向來矜貴桀驁的神君,轉身離去。而她記得清楚,他分明紅了臉色。

  你,在偷看我,是不是?你,在那麼久前便是喜歡我的,是不是?

  失神的片刻里,她從樹上跌下,人倒也未傷著,只是腰間白玉碎了。那是早些年間,他贈她婚書時,一同送給她的。她惶恐地爬過去,將它們抓在手裡,玉上裂口鋒利,劃了她一手血。她就著廣袖將白玉上的血跡擦乾。擦著擦著,她擦不下去了,她看見隱在白玉中的一個個字,她湊近看得清晰些,終於哭出聲來。

  玉上所書:除卻卿身三重翠,天下何人配青衣!

  而她在他最後的時光里,卻因為任性,揮霍著他的愛,再未穿過青衣。

  又七百年,她的兩個女兒一千歲生辰,是為成年禮。她回了七海,以凌迦君令下諭,傳整個神族仙界於七海毓澤晶殿為兩個孩子祝禱。九日流水,千禧盛宴,仿若他在時一般,河清海晏。

  九日後,她回大宇雙穹,硃筆親批,以少主令傳諭整個洪莽原,堪堪六百部族,皆上穹宇,添酒回燈重開宴。

  她坐在正座之上,望著身旁空出的位置,又頻頻望向殿門外,未見歸人。一杯杯清酒灌下,她常日蒼白的面上,浮起層層紅暈。她從未飲過酒水,整個人被嗆得不行。小女兒北顧向來能哄她開心,只勸道,「父君一諾千金,定會回來的,我們同您一起等他。若父君真的不再歸來,母后也還有我們,我們……」

  北顧的話尚未說完,便被她扇了一巴掌,她本因醉酒已有些迷離的雙眼瞬間清明,只冷冷道,「不許說他不會回來!」

  至此,諸神萬仙莫說談論凌迦神君是否真能回來,便是這個名諱都不敢再提起。

  十年,百年,千年……她生而為神女,在無盡的等待中,許是心力消磨,竟開始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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