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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殷不合規矩地將手伸出去,沈還抬高右手,廣袖垂落,遮住了她這不合禮數的動作,左手悄悄在袖下握住了她的手,溫聲問她:「怎麼?不喜歡這安排?」

  他送她的東西,其實她好像真的還沒有哪件不喜歡的。審美志趣相投至此,已屬難得。

  她收回手,留下他一人一頭霧水。

  迎親隊伍入京,惹得眾人圍觀,聖上跟前的紅人娶一位民間女,本已是一樁茶飯之資,更何況這婚儀聲勢浩大,自然值得一觀。

  滿街都是賀喜的討巧話,殷殷聽著僕役廣散吊錢和喜糖的聲音,又聽著眾人一聲高過一聲的道喜,心裡忽然滿滿當當。

  她再清楚不過,這份高調不是他的風格,只是他想補償她,彌補他們並不和美的開端。

  但府中的婚儀卻是按她要求來的,低調簡單。

  即便如此,京中眾臣也無人敢不來拜賀,甄家自然也在其列。

  高堂之位無人不大好,何況沈還本也不是個過於講究虛禮的人,今日高堂之上坐的,正是親自送親而來的張蘊和。

  甄家非三房當家,張蘊和當年遠嫁入京,幾乎未曾在各大場合上出現過,除了甄家來客,自然無人知曉母女二人的身份。

  張蘊和端坐在高堂,氣質出塵,令人絕不敢輕視了這位能得聖上親自賜婚的新娘子。

  甄約瞞了幾個月的事,終於在這一刻再瞞不住,但無一人敢上前生事,只能五味雜陳地看著新人行禮。

  甄玉成立在門外,隔著遠遠看向隔了六年歲月,仍舊與記憶中並無二致的妻,憶起當年遊學到曲慶時的初見,眼角忽地墜了滴淚。

  目光滾燙,張蘊和微微側頭避開,臉上始終掛著得體的笑容,未曾直視他一眼。

  禮畢,眾人擁著新人入新房,吵吵嚷嚷地鬧了一陣,各自散開。

  沈還執著喜秤站至殷殷跟前,殷殷垂眸去看他的皂靴,等著他的動作。

  喜帕勾起一角,殷殷抬眼去看他,竟罕見地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

  他沖她笑了一下,完完全全地揭開喜帕,露出她妝容精緻的臉來。

  她五官本就明艷,素來甚少這樣盛裝打扮,耳邊的金累絲四合如意鑲珠耳墜在燈下閃著光澤,眉間一點花鈿艷麗得令人挪不開眼。

  酒液撞在高浮雕荔枝紋金杯的杯壁上,驚起泠泠聲響。殷殷今晚一直含著笑,接過他遞來的金杯,微微俯身,同他飲下這杯合卺酒。

  酒液微苦,心裡卻甜得仿佛沾了蜜。

  「好些了?手不怎麼涼了?」

  那偏方對他而言還真沒什麼用,還得後來回京,又得楊紹悉心調理了不久,才逐漸好起來,但他昧良心地將這功勞安到了她頭上,「嗯」了一聲:「虧得你那雪果。」

  高挽著的髮髻上簪著繁複的頭面,壓得光潔賽雪的脖子不堪重負,沈還牽著她到梳妝檯前落座,站至她身後,輕柔地替她取下這些釵環。

  爾後,在看清那支五兵佩時,他動作微微頓住。

  這樣的吉日,用兵器為簪,其實頗犯忌諱,但殷殷不管喜娘的連連勸慰,堅持如此,喜娘只能作罷。

  沈還拉開抽屜,裡頭是那副完整的五兵佩,他悉心替她插上。

  五支金簪綻在發間,殷殷在銅鑒之中打量著自個兒的妝容,極輕地笑了一下,轉頭沖他伸開雙臂。

  沈還將她抱回榻上,身下紅棗、花生硌得殷殷生疼,但她只柔柔地搭上他的脖頸,將他往下帶。

  柔軟的唇瓣近在眼前,沈還卻改了他平素單刀直入的風格,單手護著她後頸,輕輕吻向她的眉心,爾後逐漸往下,眼角、鼻尖、側頰,最後才停留到了唇畔,逐漸深入。

  舌尖探入,還能嘗到方才合卺酒微辛的味道。

  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珍重,但持續的時間也更長。

  枕著水流的潺潺之聲,殷殷只覺連腦袋都逐漸被清泉沖暈,混著棧香的清苦味道,足以將她整個人包裹,令她逐漸窒息。

  她終於開始反擊,修長秀嫩的手指代替唇舌,放入他口中,輕聲說:「我們去看會兒雨吧。」

  他極輕地吮了一下她細嫩的指尖,溫柔地在她眉心花鈿上又輕輕吻了吻,才應道:「好。」

  他將她抱到屋外,她才終於看清,是和當初綠心洲如出一轍的布局,只是寬敞了許多。

  粉色山牆下,多了一排開得正艷的重瓣山茶。

  雨水滴答,借著檐下風燈的光亮,可以看清山茶花瓣上渾圓的水珠,清透卻又冷冽。

  夜風拂過,搖落一樹山茶雨,帶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香。

  廊橋之上,置著一張躺椅,他抱著她入座,在雨水滴答墜入湖中的聲音中,在她耳邊輕聲說:「讓我抱抱。」

  那一晚,原以為是最後一晚,往後天涯路遠,再無相逢之際。

  但不想上天眷顧,而今竟還有整整一生。

  「沈還。」

  「嗯。」

  「往後有空,多陪我看看雨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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