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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已燒來,歸臧為喬茹竹與初月都用竹筒打了一筒,先給初月,初月接過,看向沈辭:「沈叔叔,你怎麼還抱著這位姊姊!」
童言無忌,聽者有心。
沈辭登時反應過來,面色一紅,將她鬆開,把歸臧遞來的竹筒接手裡,遞給喬茹竹。
「能走麼?」
喬茹竹喝了點水,才艱難地站起身,「多謝。」
沈辭問:「適才不見,蕭子初去了哪?」
喬茹竹回道:「昨夜他說,這次他能一舉得手,我猜,他是去搶人了,就是他口中的『鶯眠』,但我奇怪,先皇后不是早已仙逝了麼,他又能上哪去尋到。」
沈辭聽完這話眼眶急劇地抖了幾下,「歸臧!」
「在!」
「速速上馬,趕往舊君山。」
蕭子初究竟是何人,這麼快,就查到了皇后娘娘的下落!
他一早出發,定是前往舊君山劫掠皇后!
鑾儀衛不再原地休整,即刻上馬欲行。
然就在沈辭撥轉馬頭之際,喬茹竹突然上前,「將軍……」
她扯了一下沈辭的衣擺,在他回過頭來之際,她的眼眶裡突然湧出淚水。
「他們可能會回來的。」
她想逃開這個地方。
喬茹竹的臉色蒼白虛弱,簌簌清淚滾落,無比惹人憐惜。
倘若不是身負重任,沈辭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帶她走。但即便是十萬火急,他也只是思忖了片刻,便朝她伸出了手。
喬茹竹心弦一動,便如絕境逢生,她用力抬高手臂,將手遞給他。
沈辭一把將她扯上馬背,令她坐於身後。
「喬娘子。」
他的臉色很是嚴肅。
「於此前去舊君山,途徑彭鎮,路過彭鎮之際,我讓部下王侃送你入鎮中尋一客棧。我們此行緊急,沒有耽誤的時間,望你諒解。」
說完又命令歸臧。
「將公主一併送入鎮中,我先行前往舊君山營救鳳駕。」
……
崔鶯眠換上了母親送來的乾淨的皂色寢衣,夜色已深,還獨自徘徊茅屋西窗底下,經一季冬色,屋外煥發新春的氣息,那株長勢正好的木蘭花樹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山中的日子就像不知晨昏一樣,她卻在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地計算著,沈將軍說過兩日後會再來舊君山,算日子明日也該到了。
到時他來了,她該怎麼回答?
因為忙碌,秦霜華這時才將晚膳準備好,喚她去用飯,崔鶯眠恍若未聞,停在窗前,凝望著那一輪明月,好似在出神。
秦霜華道:「鶯眠?你這孩子,又在想什麼。」
不等她回答,秦霜華嘆氣的聲音響了起來,越來越近:「那沈將軍一來,咱們就讓他捎咱們進京。這事不必怎麼想。」
崔鶯眠錯愕地扭過頭,「娘。」
秦霜華皺眉:「娘還能不知道你?既然捨不得,就別出來了,女人家一輩子,總得找一個皈依之處,立住腳跟。咱們崔府是已經敗落,你跟著我縱然清閒得自由,卻是清苦日子,女兒,你一輩子都沒過過這種日子,初始幾日,你或許會覺得好,粗茶淡飯也別有風味,可時日一長呢?你會懷念宮裡那些錦衣玉食,本有前呼後擁,卻要事事親為,就怕到時候再來後悔,卻也晚了。娘不是說聖人一定就好天下最好的男人,但是,鶯眠你捫心自問,倘若你日後還想嫁人,你可想過會不會投放你全部的情感,在那人身上?」
崔鶯眠被問得一懵。
歲月還長,走一步便是一步,誰也說不好。可是直覺告訴她,不會再有了。
再也沒有任何男人,會令她放在心上了。
所以,她也不應該再想著嫁給旁人。
「用飯吧,這件事我替你做主了,倘若你抹不開面兒,娘替你設法說服聖人,讓他給你一個台階下下,就能過去了。我瞧聖人對你的用心,絕非兒戲,不是一兩句就到了無法轉圜的餘地的。」
崔鶯眠還待再說什麼,可想了想,話似乎已經被母親堵死了,便不好再說。
天已黢黑,秦霜華點起油燈,將餐桌照得亮起來。
確如母親所說,這裡的油燈,雜質太高,就算燒上兩盞,依然半昏不亮,如此連吃飯都偶爾會夾錯肥肉,直到咬在嘴裡,才開始犯噁心。
她沒有過過這種日子,很是不習慣。
崔鶯眠道:「燈油黯淡,以後娘夜裡不要做繡活了。」
秦霜華笑道:「我的眼睛早已不行了,當然不會再做了。」
崔鶯眠愣住。
「娘。你什麼時候……」
秦霜華道:「不必為我擔心,娘已經這麼大年紀了,要看得見看不見,也沒什麼大的妨礙,何況只是晚上看不見,白日裡卻還好,我這一手針線絕活兒,反正是有你承了衣缽,沒任何遺憾。吃吧。」
崔鶯眠按捺下心頭的酸澀與震驚,無心地往口中撥著米飯。
等這一頓吃得煎熬的晚膳過去,崔鶯眠主動幫秦霜華洗盤子,忍著對肥肉的噁心,洗了滿手的油污。
秦霜華在旁看著她洗盤子,見她洗得直皺眉,秦霜華搖頭,嘆氣道:「鶯眠,早日回宮吧。」
「娘……」
她想辯解,可是無從辯解。
母親都是希望女兒過得好的,在娘眼底,宮裡華服美食,她希望自己回宮,不願自己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