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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秘密也不知是從哪傳出來的,也沒有大肆渲染,就在官員間人盡皆知。
他們不禁好奇,這種不能人事的玩意兒和他們正常男人看起來有何不同,於是個個打量得更加仔細。
覺得海昏侯皮膚過於白皙;
覺得海昏侯喉結不夠突出;
覺得海昏侯肯定長不出鬍鬚云云。
海昏侯知道他們在看什麼,那種打量審視的目光,這幾年他已經承受夠了。他不是不能舉,只是不能生育而已,值得這些人,竟敢如此羞辱自己。
這一定是賀蘭桀暗中慫恿!
當年,那頭突然出現的黃羆,他心頭至今不能釋懷,那一定是賀蘭桀的手筆,他暗害自己。而今日,他又默許眾臣對己如此非議。
他還端坐於御座之上,睥睨眾生。
海昏侯恨不能將他拉下王座,以唾沫淹之,咬下他的皮肉,喝盡他的血髓!
他現在,卻不得不屈膝卑躬,向御座低頭,呼一聲萬歲,虔誠跪伏。
滿朝文武其實都在好奇,海昏侯入京不說,但他是為了給太后賀壽而來,怎麼突然現身於朝堂上?莫非聖人有別的旨意?
冕旒底下的沉峻的臉深而莫測,教人摸不著頭緒。直至海昏侯行禮之後,賀蘭桀方沉聲道:「平身吧。」
海昏侯跪謝,旋即起身,目光掠過大殿上的一切,眾人便不敢多看,個人心頭那把算盤都開始撥得飛快。
「海昏侯遠來辛苦,一路跋涉,才至此處,為太后一番心意可稱拳拳。推己由人,思及先帝,臨終託付重任,逐海昏侯於海上,往來三年。東海國千里迢迢,沿途霜重棘叢,王氏太后病體衰弱不堪苦楚,朕躬恓惶,故此,願接王氏太后回宮,安養晚年,以全孝義,諸卿可鑑。」賀蘭桀微笑拂了拂手,這番話,不像是在詢問官員意見,而似是已經板上釘釘,現在只是來知會一聲而已,百官若有眼色,則不得有疑義。
當然了,接回王太后這不算什麼大事,可自立朝以來就沒有這麼幹的。
這帝王繼位,親王就藩,一直以來已經傳為習俗,親王的母親因是有所出者,不需要隨大行皇帝殉葬,可跟隨兒孫前往封地,享一國之食俸。這怎麼好端端的,突然要接回王太后?
眾官員們不明白,但海昏侯心頭卻有點振奮。
他開始想姜誠毅杞人憂天,賀蘭桀雖然奸猾,但畢竟,這是他事先已經金口承諾過的。
海昏侯立刻躬身下拜,聲音鏗鏘有力傳得滿殿皆是回音:「臣弟多謝聖人寬宏仁慈!」
眼看這件事似乎就這麼定了下來,這時,傅豈思一步走出:「聖人,臣以為不妥。」
他這一句話,立刻就讓海昏侯下不來台,海昏侯一看居然是曾經想要拉攏,卻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傅豈思,登時兩眼凸出,怒火中燒。
傅豈思到底是年輕氣盛,還有幾分文人的崢嶸風骨,他這一步站出來,令汗顏的人也不禁附和。
賀蘭桀道:「傅卿暢所欲言,朕聽著。」
傅豈思長揖到地,接著便站起身,眼風不斜半分地慷慨直言:「接回王氏太后,有違祖制,於禮法不合,於朝綱不合,我大曄以仁孝治理天下,王太后入京,是否接下來海昏侯亦可以孝之名入京,今日違秩,他日再破規矩,長此以往下去,大曄體統何在?何況兩宮太后,聞所未聞,聖人乃先帝二子,論長幼有序,繼位是順應天理自然,那麼宮中太后,便也是天理自然。如接回王氏太后,何安中宮太后?臣請聖人深思,兩宮太后萬萬不妥!」
一語驚醒夢中人,是啊,這王太后要是回來了,宮裡不就兩位太后了麼?
這王氏太后當年為宸妃,鳳儀宮的太后水氏當年為勤妃,位份還在宸妃之下,現在母以子為榮固是理所應當,可依當年的位份,似乎水太后還要低王太后一頭?可這不就亂了麼!
人群中起了喁喁私語,都認為此舉不可行,行不通。
海昏侯的臉色驟變,也不知從哪裡殺出來的這麼個傅豈思,三言兩語將話全部堵死了,他暗恨地斜視傅豈思,頗有些惱火地說道:「傅豈思傅侍郎,看不出你還是如此一個因循守舊、泥古不化之人。」
傅豈思絲毫不用他的伶牙俐齒還以顏色,只笑道:「海昏侯糊塗了,臣心中有些擔憂,所以不得不提,怎樣於大曄有利,臣便怎樣回答,相信聖人心中自有評判。」
「你!」
上面的聲音驀地下來了:「是了,傅侍郎所言有理。」
海昏侯驚呆了:「皇兄你——」
賀蘭桀的冕旒微微晃動,底下是一雙深沉的眼,凝視大殿之上每一個人的動作,將一切俱收眼底。
「四弟,朕心中不是不偏著你,這大殿之上,所有人的耳朵可都聽著。」賀蘭桀微微一笑,「這樣吧,朕便替你做個見證,今日海昏侯須在此立誓,將來王氏太后入主西宮以後,海昏侯不得以盡孝之名回京探親,若無聖旨召見,不得返京,四弟以為如何?」
看來這就是賀蘭桀留的後手了。恕海昏侯心中直言不諱,也不見得如何高明。
他朗聲道:「好!臣弟就在此立誓,絕沒有傅侍郎杞人憂天擔心的事發生,不回就不回,無召不得入京,臣弟心中謹記,不知諸位大臣,還有何疑義不妨一併說了!」
「聖人,這兩宮太后實在不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