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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只有一個原因能解釋得通,那就是,這個人非常不好殺,非有要離專諸之能不能行。自己的武藝,聖人信得過。

  而東海誰最難刺?

  一個答案在沈辭心中已經確定。

  「莫非、莫非是——」

  海昏侯。

  賀蘭桀不需要等他說出答案,知道沈辭已經猜出,不諱言:「正是。」

  沈辭瞬間呆住了,莫能言語。

  海昏侯曾是趙王,乃聖人同父異母的手足兄弟。當初崔娘子在東宮身亡,所有的罪證都指向趙王,還是太子的聖人便對他動了殺心。

  但當時聖人並沒有那麼做,在登基之後大赦天下,將趙王貶為海昏侯放逐到了東海。

  從那時算起,迄今已有三年有餘。

  不論朝廷官員,還是民間百姓,其實都暗鬆了口氣,畢竟皇室骨肉相殘的太多,和睦得太少,能少一些流血犧牲自是好的,畢竟賀氏一個噴嚏,便是民間一次動盪。

  沈辭也以為,聖人放下了仇恨,不會再對海昏侯動手了。

  豈知今日自己前來太極殿,竟然接到了這樣一條暗殺令。

  「聖人,這件事……」

  賀蘭桀打斷他:「你混跡於禮部的隊伍當中,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朕撥給你皇城司的二十個以一當百的好手,暗中蟄伏,聽候你的指令。記住,殺海昏侯一人足矣。」

  要殺海昏侯倒也不是那麼難。只是倘若聖人殺心凜冽,還有更好的辦法。當年就不必要讓海昏侯出京,直接將人扣留軟禁,王氏縱然不倒,但天子要拿捏他,也不是拿捏不得。現如今需要沈辭千里行刺,此舉也有一個好處,三年過去,人死在東海國,只要自己不露行跡,或許沒人知道是聖人動的手。

  沈辭不敢違抗聖意:「臣遵旨。」

  賀蘭桀轉眼已往火缽投入了一整沓廢紙,火光映在他略顯蒼白的俊臉上,半明半昧。「禮部之人動身回返玉京時,你便與皇城司喬裝埋伏在東海國。時機成熟,朕會給你一個動手的信號。」

  沈辭迫不及待問:「什麼信號?」

  賀蘭桀道:「東海國來的秀女,朕一個都不會留下。等這批秀女出玉京返東海的那一日,便是你動手刺殺之時。」

  沈辭還是不明白聖人為何要這樣安排,「臣……」

  賀蘭桀打斷他的話:「你只需要按照朕說的去做。」

  沈辭不敢違背:「諾。」

  沈辭走後,殿門閉上。

  烏壓壓的大雪沒了可乘之機,只能桀驁不回地拍在鎏金殿門的九龍紋章上。

  屋內暖如春融,火缽里的紙張燒成了道道飛灰,煙燼攪弄起來,簌簌地撲向賀蘭桀若有所思的臉。他忽然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兩側眼窩脹痛欲裂。

  還是沒法入眠。

  也許是越到這一刻,越是難以釋懷。

  再一次,賀蘭桀來到了椒房殿,殿內有人灑掃,終日都是一塵不染。

  殿內供奉有崔鶯眠的畫像,下面則是靈位,左側為供奉庇佑加持的金身菩薩的佛龕。再旁側,則是一扇雲母雕花鏤空大插屏,插屏上緙絲繡著彩翟花鳥,以倉庚為主,雀鳥姿態活潑,神情各異,或攀或坐,或振羽而飛,而引頸啁啾。插屏之後朦朦朧朧可見的,是橫於南北的金絲楠木棺。

  賀蘭桀來到了棺木前,手指撫過棺身,凝睛看著。

  「眠眠。」

  一貫冷硬的面容,湧出一絲柔情與脈脈。食指輕輕划過楠木上細膩的漆紋。

  「你的棺槨已經安厝,只是停了三年,也沒能掩土。」他低低地,咳嗽了起來,明知棺槨為空,卻還是用手擋了擋,免得病氣噴在棺身上,他想了想,也為自己感到好笑,「我的風寒,我也不想再治了。」

  「眠眠,以前你埋怨我,將你囚禁在身邊,卻沒有給你名分,咳咳。」

  「我總想著,人一生太長,我有一生的耐心和決心等你真的喜歡我,只是那當下是我最難的時期,我選擇把一切扛下來,也包括對你隱忍不言。倘或我死了,自然你埋在一處,倘或我活,黃袍加身,那時必然教你知,你是我唯一的皇后,自然不需要再解釋什麼,我想做給你看,而不是說給你聽,我知那時縱然我說了,你恐怕也不肯聽。你怨我恨我,豈不是理所應當麼。」

  他靠著棺木,坐了下來。

  上次留在椒房的酒,還沒有開封,宮人也沒發現,被他從楠木棺底下取了出來,揪開酒塞,仰頭便往嘴裡大口地灌。

  冰冷的酒到了胃裡,很快便釀成了山火咆哮一般的熱,咽喉陣陣發痛,於是嗓音更啞。

  他自嘲笑道:「只怕到了今天,你還不肯原諒我,所以三年來從不入我夢中,不過你知道,我賀蘭桀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私之人,否則怎會將你搶下來囚於東宮。除了東宮,我明明還有很多地方可以安置你,讓你脫罪免於流刑。你說得一點都不錯,我貪婪,有了人,又想要心,有了榮華,還妄圖真情。」

  賀蘭桀扭頭看看身旁的棺木,眼中翻滾著一層薄薄的晶瑩的光。

  「你走了,你走了之後,我沒有用一兵一卒拿到了皇位,但我卻再也不能告訴你,除開皇位,我這一生想要的不多,只有一個你罷了。」

  從見她第一眼,便為她傾心。

  此後的每一天,夜晚沒有她睡在旁側的日子,都是折磨和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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