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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先皇后就擁有一把得天獨厚的好嗓音,堪比倉庚鳥。想來聖人愛重她過甚,也有此緣故在內。
看來還是不能忘懷先人,所以有了替代的心思,按照這種想法推下去,那就是說,應當去按圖索驥,最好是身形容貌聲音都與皇后相似的美人,將她送入宮中來。
張之淼了解了,信心十足地告退:「臣明白。聖人切切保重龍體,老臣告退。」
張之淼終於得以從太極殿出,此時彤雲密布,九重宮闕上呼嘯的冬風攜著匝匝密雪撲入他的鬚眉,俄而風雪狂驟,來不及戴上帷帽的張侍郎的花白頭髮間已經沾上了粒粒雪珠。
他沿著台階而下,沿途又遇上沈辭。
「麻煩沈將軍了。」
沈辭道:「侍郎哪裡話,這是末將職責所在,侍郎年紀老邁,雪天路滑,如無人護送怎行。」
鑾儀戍衛將軍在宮裡一貫會做人,得到交口稱讚,張之淼也不禁心滿意足地點頭,此時無比暢快,說話也沒了顧忌些:「你比原來的鹿將軍倒是嘴甜些。」
一說到鹿鳴清,沈辭便陷入了沉默當中。
在他之前,聖人一直更為看重的是鹿鳴清。
可惜當年之事,聖人和鹿鳴清產生了心結,這兩年,鹿鳴清一直在嶺南苦地戍邊,不復入朝。
倘若不是因此,鑾儀戍衛將軍的職務焉能輪到他沈辭?沈辭一陣無言。
張之淼也終於是想起來了這樁事,一拍腦袋,笑道:「沈將軍看我這記性,真是人老不中用了,等給聖人辦完這趟差事,我就告老還鄉,再不理這紅塵俗物了。」
沈辭道「哪裡」,送張之淼出太阿門,他的門童已在等候,沈辭便不再過門。
當他目送張之淼的馬車離開之後,轉身往回,穿過洞門之際,腳步驀然定住,視線往上高高抬起,望向那宮闕之上。
黯淡的雲翳在獸角鴟吻間徘徊,天光湮沒,一道漆玄的身影孤清地負手立在那兒,宛教大雪覆沒,剎那白頭。
那是聖人。
這幾年來,沈辭常常看見這樣一道身影。
在他心中,那不像是什麼天下至高的王者,而只像是一個遊魂野鬼。
這種話沒有人敢說。
但大多人心裡都這麼想。
他看到了賀蘭桀,賀蘭桀自然也于丹陛之上看到了他。內侍李全拿了一件連絨兜帽鶴氅出來,要為聖人披上。
賀蘭桀推開他的手,轉眼眉毛上便沾上了粒粒雪珠,李全不敢撲,叉著手道:「聖人久不成眠,又受了風寒,切莫再吹寒風了。老奴為聖人點了安神香,有助眠功效,眼看天色漸暗,聖人回屋睡會兒吧,躺會兒也是好的。」
這幾年伺候在賀蘭桀身旁,深諳他的作息,常常以朝政麻痹自己,只是因為,從皇后走後,他便夜夜難眠。
「橫豎是睡不著,何必費那功夫。」賀蘭桀淡淡道,「擺駕吧。」
李全道:「敢問聖人要去何處?」
賀蘭桀道:「去看看皇后。」
「諾。」
聖人每每談及皇后,都仿佛皇后還活在人世一樣。
宮人們都不敢提醒,讓一個沉醉在美夢裡的人清醒過來,無異於一種弒殺的殘忍。
……
椒房殿已經按照聖人吩咐的慣例點燃了燈火。
塗滿椒聊之實的紅牆正中掛著一幅人像,畫像高達半丈,幾乎與人等身,畫中女子面貌清雋秀雅,神態溫和宜然,柳眉翠鬢,荔腮櫻唇,仿佛正凝視著內心所愛之人,栩栩如生,便要從畫中呼之欲出。
「皇后……」
他停在那面牆下,凝視著壁上的畫,嗓音啞然。
「對不起。」
作者有話說:
狗子想做的,當然不是真的選妃啦,而是一個瘋狂的決定。
當然這個決定就在眠眠出現的那一刻,徹底瓦解。
最新評論:
【什麼決定】
【撒花 快見面了】
【哦 第一!這麼趕巧!】
-完-
第30章
眠眠,等著我。
禮部張之淼親自點了下屬, 將前往各地搜尋秀女的名單向聖人遞了上去。
大雪的天氣,房檐下滴水成冰,宮人連夜鏟雪,堪堪剷出一條過道來, 今早上大雪一壓, 又密密實實地堵上了。
從太極殿內隱隱約約傳來聖人壓抑的咳嗽聲。
沈辭停在外邊, 按劍凝立,等時辰到了, 才叩門入內。
殿內燒著熏人慾醉的百合香,博山爐中裊裊婷婷的紫氣煙火, 無風而曳, 大有一股直上青天的架勢。
聖人在臥榻旁烤火,火缽子裡燃燒著一些紙張,灰燼一蓬蓬地飄上來, 四散在火缽周圍。
沈辭跪地行禮:「聖人。」
賀蘭桀的黑眸之中是一躍一躍的火光。
「起來。」
沈辭起身,問:「聖人傳召微臣起來,有何指示。」
賀蘭桀抬起眸, 看了他一眼,眸色深濃如墨:「朕讓你跟隨禮部的人去東海。」
沈辭不解:「去東海?」
但轉念想道, 對聖人的命令,只需要遵從,不能夠質疑,他將薄唇一斂, 不再多言。
賀蘭桀頷首, 抬手拾起身側的一沓廢紙, 往火缽里一張張地投擲, 聲音沉穩:「去殺一個人。」
沈辭再問:「殺誰?」
聖人想要殺人, 他可以準備數以萬計的劊子手,何必非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