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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她要是真不管蕭子初死活眼睜睜看著賀蘭桀把他擊斃當場,賀蘭桀自己瞧著不會不寒而慄麼。這個道理很好想。

  崔鶯眠覺得,他應該能被她說動了。

  賀蘭桀仿佛一陣恍惚,但很快,在崔鶯眠將要拉住他手之時,他回過神來,那雙冷目直勾勾地盯住崔鶯眠,「不,假話!」

  崔鶯眠一怔,他接著又不知何故笑了起來,崔鶯眠感覺仿佛有股陰惻惻的風颳到了自己臉上。

  「讓孤看看蕭子初待你有多深情吧。眠眠,我現在離開,天明之前不會回來,如果他敢回來帶你走,那麼你們——」

  話到此處,他突然停了一停,接著,用極其艱難凝澀的嗓說了下去。

  「你們就走,孤不阻攔。」

  崔鶯眠一愣,心道這個人果然說不通,他腦子裡的想法簡直莫名其妙。她要繼續為自己分辯一句,只聞足尖踏風的響動,一抬頭,只見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月色中,只剩枝折花落,牆根外傳來一聲杳遠的狗吠。崔鶯眠愣在當場,緩過神來,用力跺了下腳。

  這男人還真是讓人……

  下頭。

  這就是他給的勞什子機會?

  在這種情況之下,蕭子初回來帶她走才是沒腦子吧。這裡里三層外三層全裹著他的衛兵,只要一聲令下,不說蕭子初了,就算他帶上上百個好手,也未必能在包圍圈裡衝出去。

  估摸這又是一種考驗?

  崔府查封,門皆已落上了封條,根本無門可奪,她現在除了在府中四處晃悠,吹著夜風淋著露水待到天亮,還能作甚麼呢?

  崔鶯眠循著腦海深處的記憶,走過崔府的前院和後院,穿過一扇扇門洞,一面走,一面不斷回憶起從前一家人其樂融融生活在這裡的舊事。

  母親會坐在籬笆院外的池子裡浣紗,有時捻針穿線,玉京女紅第一的女子,一針一線綿綿密密,織起了她風雨不侵唯有歡聲笑語的童年;

  父親的書房裡,有一方墨硯,總揮散著淡淡的香,那是和別處任何人的墨都不同的,就算時隔一百多個日夜,這股餘韻依然纏綿著;

  祖母年事已高,不大愛總動,喜歡看著母親做針線活,在旁懶洋洋地曬著太陽,小小的侄兒,圍繞祖母膝邊蹣跚學步,還只會從新萌的牙齒縫裡漏出斷斷續續的幾個字,第一個會叫的人便是「姑姑」。

  最後是她的寢屋,她推門進去。

  這裡的陳設沒怎麼動,只是值錢之物大半已被索走充了內帑,只有一張不起眼的凳子罷了。

  沒什麼好看的。

  她默默嘆了口氣,在凳子上坐著,坐了不知多久。

  窗外月倚西樓,她的心裡陡然浮上來一絲不平之氣。

  他說天明再來,難道就真的將她扔在這裡,天亮前都不回來了?

  豈有此理。

  哪有此等丟下人就跑,不顧別人死活的男人。

  蕭子初能蟄伏在這裡,保不齊就還能有別人也蟄伏在這裡,萬一她在這裡遇上什麼好歹,他苦心汲汲營營維持的那個「深情不渝」的名聲就拆得支離破碎了。

  想了想,崔鶯眠還是忍不住,她大步走了出去,一邊走一邊暗罵:「虛偽。」

  走到後院一棵老樹底下,猝不及防,腳底下踩到了什麼東西,她一驚,退後半步,只見地上躺著一支折斷的紙鳶,混合著大片枯損的落葉,因為天黑她看不清,所以不留神,差點崴了腳。

  崔鶯眠正憋著一口氣,惱火地將東西拾起來,定睛一看。這紙鳶有點眼熟。

  她想起來了。

  去年暮春,有一隻風箏不湊巧地飛到了他們崔家的院子裡,當時被真明釵拾得了,興沖沖拿給自己看,崔鶯眠以為是蕭子初的手筆,因那風箏上寫著一句情詩,一看之下,只見寫道——

  春初早被相思染,一見知卿即斷魂。

  沒有落款,卻有一隻倉庚鳥雕在上頭,雕工確實不錯,小鳥羽翅撲騰,栩栩如生。

  當時明釵滿心滿意撮合她和蕭子初,見狀,便打趣一般地笑道:「蕭郎君幾時也會文縐縐地寫這種酸詩啦?」

  崔鶯眠信以為真,道這真是蕭子初的手筆,面頰一紅,對明釵嚴聲道:「不可胡言。這詩有什麼不好?」並將風箏收藏了很久。

  但後來和蕭子初通過氣,旁敲側擊之後,崔鶯眠才得知,那勞什子鬼酸詩根本就不是蕭子初寫的!自然了,風箏跟他毫無關係!

  崔鶯眠會意過來之後,即刻惱羞成怒,心道:什麼東西,不知我與子初哥哥已經到了要約定終身的地步,寫這種東西給我,分明是登徒浪子!

  再看那詩,就愈發覺得酸臭噁心,對明釵大聲道:「我瞧著也是平平無奇,趕緊拿去扔了!」

  明釵當時自然領命,暗道好心辦壞事,訕訕地抱著那紙鳶就走了。

  其實崔鶯眠也不知她是怎麼處理的。因為那隻登徒子送來的風箏實在讓她看了便心頭犯惡。

  現在想想,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它最後掛在了樹梢上,然後便也無人去驚動它,任由它在樹上掛了整整一年,到崔府查封以後,被風伴隨著殘枝落葉一起卷到了地上。現在,被她這麼雪上加霜地踩上了一腳,骨架已經徹底散了,唯獨破爛的油紙還糊在上頭,被拆得不成樣子。

  崔鶯眠雖然不能看清那上面的字,但回憶腦中的種種畫面,以及在倚梧殿偶然見過的字跡,竟然驚人地重疊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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