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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識時務地回答:「醒了。」

  於是那婆子走了進來,她彎腰將那碗黑如鍋炭的藥汁端起,一派恭謹肅然地遞到了崔鶯眠的跟前:「娘子,請喝避子湯。」

  聽到「避子湯」三字,崔鶯眠目光震動。她倏然揚起眉,只見這慣會拜高踩低、拿腔作勢的老婆婦,因為常年低眉垂眼而顯得皮膚鬆弛,令人有種慈和的錯覺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太明顯的厲色。崔鶯眠就知道,這是命令,絕不是她一個老婆子能夠如此囂張的。

  反應過來之後,崔鶯眠感到自己極是可笑,就在昨夜,還在想自己對待太子殿下是否過於冷漠嚴苛,其實他算是自己的恩人。此刻一記大棒打下來,才真真教暈頭轉向的崔鶯眠重新想起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個罪臣之女,是個被鎖起來見不得光的通房,而他是高高在上一人之下的儲君。別因為三分溫情失了身份和尊嚴。在他眼底,怎容得下一個喪德敗行的下賤通房亂了皇室尊卑嫡庶的正統。而且早就聽說了,趙王與許家的婚事在即,身為趙王的兄長,他豈能甘落人後,在太子妃入主東宮之前,任何人都能動那個痴心妄想。

  當然,崔鶯眠亦是不會去那麼想。

  不過就是區區避子湯。她喝就是了。

  她點了點頭,對周嬤嬤道:「我喝。」

  說罷,她從周嬤嬤的手裡接過了璽花湯碗,俯身吹了兩口,唇齒抵住碗沿,乾澀的唇瓣去試了藥湯的溫度,發現並不燙人以後,崔鶯眠乾脆一飲而盡。

  藥喝完後,她伸手端住那隻碗翻給周嬤嬤看,涓滴不剩。

  周嬤嬤夠著目光瞧了一眼,九尺寒冰封凍的臉上融化了一些,緩和地笑著接過了湯碗,躬身道:「崔娘子是識大體的人,待將來太子妃正式受冊,殿下念在今日之誼,以他的仁慈,一定少不得娘子好處,娘子的好前程還在後頭。」

  崔鶯眠不置可否,身子發冷一般,將身後的被子裹緊了點兒,目光別向內側,留給一個周嬤嬤一個鬢雲凌亂的後腦勺。

  也許這個時候,她應該演出一點點委屈,才好教人相信,她是真的抱定宗旨跟賀蘭桀過日子的——自甘下賤地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

  周嬤嬤將剩下的那隻空碗裝好了,用食盒封存,拎出了倚梧殿,不消上頭吩咐,按例進行銷毀。這間寢殿裡的人,暫不能驚動任何人。昨日前來的戲班子,娘娘都教人打點好了。

  正在伺候擺膳的沁芳見了周嬤嬤走步有些雷厲風行,疑惑地問了一句。周嬤嬤自知此事絕無可能瞞得過近身伺候崔氏的沁芳、瀉玉二人,因這兩個丫頭平日裡還算知道輕重,周嬤嬤不得不據實已告,沁芳聽完,嘴唇張得能塞得下雞蛋,錯愕地道:「是娘娘吩咐……」

  周嬤嬤白了她一眼,扼制了她不再不知死活地往下說,等沁芳一閉口,周嬤嬤立馬道:「崔氏面前,休得嚼舌根子,便當作什麼都不知,就算說漏了嘴,也給咬死是殿下的命令。」

  這不就令崔娘子難過了麼。沁芳暗暗地想道,正要說話,可看到周嬤嬤的臉色,她嚇得心臟突突,恨不得跳出嗓子眼,半點違逆也不敢有了,遑論頂嘴,於是連忙雞啄米式點頭。

  周嬤嬤嘴頭尖刻得厲害:「屋子裡頭睡著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個安分的,要有那不該有的心思,趁早因為這碗避子湯斷了痴心念頭。你們要敢到殿下面前胡言亂語,仔細你們的皮!」

  沁芳更嚇得鵪鶉似的鎖起了雪頸,半個不字都沒有,怯懦地回了句「奴婢不敢」,才讓周嬤嬤饒過。周嬤嬤揚長而去了,她還兀自停在原地,捧著胸口直打哆嗦。

  好生厲害!

  這宮裡的老人就是不同凡響,忒嚇人!

  沁芳將早膳裝好,去敲崔娘子的寢殿門,敲了幾聲,不見有動靜,她問了聲,聽得是沁芳的聲音,崔鶯眠才給了一聲有氣無力的回答,沁芳心神一凜,急忙推門而入,只見崔娘子正蜷縮在床角,捂著被子,額頭上冒著熱汗,神色痛苦。

  沁芳連忙問道:「娘子怎麼了?」

  自入宮以來,崔鶯眠還從未生過病,倚梧殿這邊根本也沒安排什麼治病的大夫,沁芳立刻想到要去找太醫,但被崔鶯眠一隻手伸過來,將她攔下來了。

  沁芳嚇得不輕,連忙探崔鶯眠的額溫,比劃了一下,感覺到崔娘子並無發燒,心才稍稍定了一些,連忙輕聲細語地問:「娘子哪裡不舒服?」

  崔鶯眠自己不知道,胡亂地給自己下了診斷,氣若遊絲地道:「想是癸水來的前幾天都會腹痛,今日又喝了湯藥的緣故。」

  沁芳道:「奴婢去告知殿下。」

  她說著要走,崔鶯眠又將她叫住,沁芳急壞了,橫豎都是一個死,走投無路的感覺。

  崔鶯眠搖搖頭:「你別告訴他,就是他讓我喝的,還怎會憐惜。」

  說著,她的指甲都抓緊了枕褥,指骨隱隱發白。

  沁芳聽了這話先是一怔,隨即一句解釋就要衝口而出。可腦海當中立馬浮現出周嬤嬤臨去時警告的眼神和威脅的話語,她只是人微言輕的一個小宮人,就像路邊的螞蟻一樣,違背了主子們的話,到時候哪裡需要勤妃娘娘親自動手發落,一個周嬤嬤就夠把她拆得骨頭渣子都不剩,只要一想到這兒,她就感覺自己仿佛骨頭縫裡都透著森然的冷意,再不敢多言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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