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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調運的活兒,慶國公過去的兩年間一直在做,用著家中子侄學做生意的名頭,掩人耳目地運去敬王食邑江錦城。後來敬王正式起事,要澹川顏氏拿出態度來,慶國公牙一咬,主動作出支援,如今卻是悔不當初也不能夠了。

  皇帝兩年前就厭棄了澹川顏氏,現在更不會容情。扶持顏雲非那個小畜生,簡直就是讓他代顏懋向澹川復仇!

  慶國公牙咬得咯吱作響,心裡頭升起無盡的憤恨,宛如一頭在絕路上越走越遠的困獸。

  「父親,前面已經裝好船了。」

  耳邊傳來的低喚打斷了慶國公忿怒不平的思緒,他臉上的猙獰表情遲鈍地收斂起來,回頭看去,是自己的長子顏華斌。

  慶國公府過去風光無限的世子,原應該像沈英柏、韓澄邈那些人一樣,登上帝都官場舞台,一步步走向帝國權力的中心,成為大胤新的話語權人。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自家碼頭裡空待歲月,虛耗光陰,日復一日地蹉跎。帝都城裡那些所謂的新貴、那些該死的庶族舉子,恐怕都不記得華斌的名字了吧!

  「父親?」顏華斌又喚了一聲。

  慶國公回過神,嘆了口氣,說:「裝上船了那就走吧。華斌,送家中小輩出澹川安排的怎麼樣了?」

  他們都知道敬王要敗,澹川顏氏作為敬王黨羽,勢必要付出血的代價,尤其澹川嫡系這一支,上上下下恐怕難逃一死。現在早作準備,暗中將些小輩送出去,好歹能為他們這一支留一絲香火。

  顏華斌默了一下,過片刻才點點頭,低低地「嗯」了一聲。

  慶國公說:「等敬王這批軍備運完,到時候,你也跟著走吧。我們顏氏是十六世家,有家族地望在,日後澹川還是會姓顏,五年八年的待風平浪靜了,再換個名字回來……」慶國公越說越覺得心中悲憤,慶國公府的堂堂嫡長子,日後竟連名字也不能叫了嗎?還要仰仗未來偏遠旁支新城主的鼻息,何其悲哀!

  顏華斌沒有說話,那般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父子二人沉默愴然地往前面去,顏華斌正準備登船,忽見遠處隱隱有火光閃動,他心頭突突直跳,瞬間生出了一種極度不祥的預感。

  那影影綽綽的火光自天邊亮起,轉瞬來到眼前,不是錯覺!

  漫天的火箭在顏華斌睜大的瞳孔中疾射而來。

  「敵襲!敵襲——」

  澹川岸邊有人驚喊出聲,碼頭上的家將、兵丁、縴夫全都騷亂起來,拔刀的拔刀,呼喊的呼喊,潰逃的潰逃。顏華斌面色大變,迅速抽劍出鞘,斬斷了一支近到身前的亂箭,立刻轉身過去護在慶國公身前。敬王派來的心腹以及澹川的守將大吼著指揮軍士防守。

  但顯然為時已晚。

  他們怎麼都沒有料到敵軍竟會在中秋當晚前來奔襲。帝都犒軍的事,瀾江兩岸都聽說了,中州營那邊鼓舞歡慶,陣仗很大,且斥候也探過,絕非是作偽。敬王的宛州軍這邊,雖稍稍得了鬆快,但也仍存著警惕之心。

  可眼下,中州營乃是給他們來了一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一邊大軍慶中秋,一邊分出一批輕騎精銳,悄悄地繞到戰備後方突襲。澹川地處宛州腹地,與雲州相近,這奔襲顯然不是一兩天就能到的,中間竟未曾聽過半點風聲。不用細想都能猜出,一定是宛州那幾個搖擺不定、置身事外的世家望族搭了把手,保不齊還有從前附和著敬王的,如今眼見大勢已去,趕忙向帝都那邊認罪投誠,求個將功折罪的機會,好歹能免一死。

  其中的關竅慶國公當然也能想通,求生的機會對澹川顏氏早已不復存在,他們跟敬王身邊那些鞍前馬後的鐵桿沒有多大區別,皇帝不會有絲毫憐憫。

  這場奔襲來得突然,澹川的守將許多都被敬王抽調去了前線,碼頭這邊沒料想過會出事,留的人本就不多,眼下倉促應對,很快就現出了敗勢。

  慶國公又驚又急又懼,滿頭大汗,在家將的掩護下,連忙扯著顏華斌離開。

  他知道今日大抵就是慶國公府的絕期,再不走再不安排,恐怕就來不及了。

  澹川多水,水路繁複且地勢多變,這處運輸軍備的碼頭雖四通八達,來去小道極多,但卻處在城外,離城門還有著不短的距離,混亂發生的第一時間,已有人趕去府里報信。慶國公帶著顏華斌擇了側邊一條偏僻小道退走,逐漸脫離了戰場,他心知碼頭那邊撐不了許久,只能借著複雜的地形抄最近的路回府。

  明明還是中秋,秋老虎的餘熱尚在,可今晚上的風卻仿佛沒有半點溫度,吹在在窮途末路上,只剩下冷冽的肅殺。

  怎麼還不到城門?

  慶國公騎在馬上焦急地盤算著路程,揚鞭狠抽馬腹,快些!再快些!

  他心裡只剩下這一個念頭,烏雲蔽月,風呼呼地從耳畔過去,就快要到通往城門的官道了,慶國公他心中微定,一路上迎著風騎馬狂奔,卻出了一身的冷汗,後脊的衣裳已經濕透了,黏嗒嗒的貼在背上。慶國公擦了把額角,急促道:「華斌,回府後什麼都不用管,你立刻帶著你弟弟從地下暗道……」

  他們從小路躍上了主道,遠方城門的角樓隱隱現在慶國公的眼底,那是「生」的希望!但他沒說完的話卻突兀地卡在了嗓子眼裡——

  數具被亂箭穿透射死的屍體連同馬匹一起橫陳在主路上,血汩汩地往下淌著,聚成一條小溪流到慶國公奔騰的馬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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