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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兄……「青年被她託孤似的言行嚇到了,待要說話,卻又知他這師兄平時看似吊兒郎當無可不可,骨子裡性極傲,她如果決定一個人扛,那便只能由她一人。

  幸好還有人肯定會陪著她……青年看向她身後的趙梓樾,稍微放心。

  他牽起馬韁,轉身欲走,忽又頓住。

  他終於忍不住好奇,回首問道:「若睿王所作所為不為九五至尊的寶座,他要的,到底是什麼?」

  李去非微微一頓,輕輕地道:「我當年也問過同樣的問題,大哥毫不猶豫地答了我。」

  她望定了青年,朗聲道:「大哥言道,他平生所願,只求九州平,天下安,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幼有所養,老有所依,百姓再無戰亂流離之苦,端王朝得享盛世萬年。若佛阻此願者,殺佛,君阻此願者,弒君!」

  青年聽得渾身一震,喃喃道:「好一個宏願……睿王自幼讀史,難道不知盛極而衰,合久必分的道理,何苦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雖萬千人,吾往矣。」李去非仰首望天,喟嘆道:「是有這種人的,歷朝歷代,千秋萬載,總有這種人的。」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

  ……男兒到死……心如鐵。

  李去非記得她初次問及百里頡的宏願,彼時她和他都甚年輕,春風得意馬蹄急,少年輕狂得像是想要什麼都能輕易拿到手中,天下不過指掌間的天下。

  第二次問的時候,卻已是歷經世事,被逼得不得不睜開眼睛捂緊耳朵,不得不做出骨肉分離的選擇,痛徹心脾的取捨。

  那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她問出口的時候,百里頡的臉在雪光映襯下,白得沒有半點血色。

  ……馬車驟然緩下速度,李去非撩開車簾,入目是趙梓樾筆挺的背影,緊繃得像隨時會離弦而出的箭。

  她無聲地嘆口氣,伸手按住趙梓樾的肩膀,輕輕拍了拍,直到感覺手掌下的軀體鬆弛下來。

  趙梓樾回頭看她,她卻越過他,看向前方。

  前方數丈外的長亭。

  長亭外一望無垠,只見細鹽一般光潔平整的雪地。她卻知道,在她看不見想不到的暗處,不知有多少人目光灼灼、蓄勢待發。

  亭內有兩人,一人背對她負手而立,一人端坐在桌前,一杯接一杯地獨酌。

  李去非只看了一眼,不,她甚至無須去看,也知這二人必會出現——她微微苦笑——為她送別。

  或「送別」。

  趙梓樾扶她下車,李去非搖搖擺擺地向前走了幾步,習慣性地摸向腰間摺扇,又想起摺扇丟在嘉靖府大牢,怕是早就化了飛灰。

  後方的少年卻忽然扯住她的袖子,遞來一物。

  李去非下意識接住,觸手的熟悉感令她一怔,不由地低下頭。

  掌中躺著她六年不曾離身那柄摺扇,扇柄已經被摩挲得溫潤,展開來,白色微微泛黃的扇面上淋漓的字跡沒有絲毫污損。

  她不知道趙梓樾是什麼時候撿到了她的摺扇,也難以想像,他是如何在這一個月昏睡比清醒多的時間裡,小心翼翼地將它保存得完整無缺。

  但她什麼也沒問,正如他也什麼都沒說。

  李去非低著頭,身後傳來趙梓樾輕細綿長的呼吸聲,她緩慢地挑高唇角,綻出一個微笑來。

  百里頡抬頭,一眼望見她的笑容。

  他有些恍忽,這笑容似曾相識,依稀是某一年的春初,他和她結伴上朝,有風搖動一樹槐花,白生生的槐花骨朵落在她發上,他替她揀出來,她對他笑了一笑。

  原來這一笑間,已隔了如許多時光,蹉跎了最好的年華。

  百里頡舉起杯,酒中滋味,唯有心知。

  第二十五章 妒英才

  李去非拾級而上,邁入亭中,拱手向兩人行禮,道:「見過王爺、秦相。」又若無其事地搖著摺扇,笑嘻嘻地道:「有勞大哥二哥親自來送小弟,真是過意不去。」

  百里頡抬頭看了她一眼,淺淺一笑,眉眼間的倦意清遠得像白雪勾勒出的遠山輪廓。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李去非也就當仁不讓地坐到他對面,懶洋洋地半趴在桌面上,端起面前的酒杯端詳了一陣,向百里頡伸出手。

  秦輔之回頭時正看到這一幕,禁不住眉頭緊皺,「哼」一聲。

  百里頡好脾氣地提壺為李去非斟滿酒,瞥了一眼立於她身後的趙梓樾,後者目光與他對上,仍是視若無物般漠不關心地轉開。

  秦輔之又「哼」了一聲。

  「二哥莫不是感染了風寒,聽著呼吸不太順暢啊。」李去非端著酒杯抬頭看他,關懷備至地道:「秦相國之棟樑,就算為了天下子民,也請千萬保重自己。」

  她目光誠懇表情無辜,若不是早知李去非是怎樣的人,還真容易被她騙到。秦輔之被弄得哭笑不得,第一反應又是「哼」。

  這一聲出口,李去非仰天大笑,百里頡搖首莞爾,連趙梓樾都別開臉,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勾起。

  秦輔之眉稜角抽動了下,等到眾人笑過,才不緊不慢地開口:「到了今時今日,三弟還能如此詼諧,愚兄佩服。」

  李去非側眸看了看他,道:「就像到了今時今日,二哥你還這麼虛偽一樣,小弟也自嘆弗如。」

  四目相對,李去非貌似漫不經心,秦輔之永遠溫文爾雅,兩人眼神的交戰卻寸步不讓,火星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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