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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眼神溫柔:「我這半生,約莫也當得起飄零無依這四字。曾以為有一知己足矣,卻不知那人終究是不知我的心思,又以為此生約莫就要被鎖在那園子裡同那春光葬去,卻不想又被你用蠻力奪了出來,而此後,卻又意外輾轉百年,竟看了些遼闊江山,知了許多從前未知之事,我曾想你這人十惡不赦,我當是恨你怨你,卻不料如今又甘願用我的生命換了你的。」

  黛玉低下頭,看著對方胸膛上已經接近癒合的傷口,輕聲道:「你說過會予我一個家,便葬我於此可好?」

  里德爾的眉頭越皺越緊,他的身體開始輕微地顫抖,似乎黛玉輸送的生命力給予了靈魂新的力量,他似乎在努力衝破禁錮,想要奪回對這具身軀的控制權。

  黛玉只覺得自己手腕很疼,昏睡的里德爾雖然控制著力氣,顧忌著沒有直接捏斷她的腕骨,可向來體弱的她也並不能一直承受住男子這般用力的拉扯,白嫩的手腕上已經開始紅腫,想必過一會定是要青紫一片。她嘆了口氣,輕聲道:

  「阿伏,你鬆開些,我手疼。」

  手腕上的力道不松反緊了兩分,她吃疼地輕呼出聲,抬起頭便對上那人赤紅的雙眼。

  不可置信的、不甘的、憤怒的、疼痛的又顯出一分絕望的目光。

  她從未看到過這人竟然能有絕望的情緒。

  姑娘突然便笑了起來,試圖用手去遮住那雙眼睛:「你別這般看我。」

  她想了下,又柔聲道:「有人予我灌溉之恩,那我便許諾還他一世的眼淚,你如今給了我一條命,又允我一個家,我思前想後,實在還無可還,那便只有將我這顆心給了你罷。」

  對方的纖長眼睫觸碰到掌心有些略微的癢,甚至有些潤濕的感覺,黑暗一幕一幕湧上眼前,生命大概真的要走到盡頭,可關於他的一切在黑暗中卻異常敏感,黛玉知道她將用自己的死亡換得伏地魔的新生。

  她想,這樣也不錯,至少他不會再用別人的命來換了。

  「你這是要懲罰我嗎?」

  男子沙啞的嗓音在黑暗中響起,許是太久沒有張口,那聲音嘶啞而憤怒,更像是一條長蛇的嘶鳴,一點也沒有他一貫哄誘人的柔情溫潤。

  她的手被抓得更緊了。

  里德爾似乎終於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她聽見衣袍的窣響,身體被拽得更往前傾了一些,他似乎從棺材裡坐了起來,而自己鮮血淋漓的掌下,他胸膛的那片肌肉已經癒合如初,如今她的手下只能感受到他越發強健有力的心跳聲。

  他的心也跳得有些快,身體也有些略微的顫抖,似乎真是被她這般舉動氣得狠了。

  她睜大了雙眼,想要在黑暗中努力看清他的模樣,可惜眼前一片黑暗,她什麼也看不見。

  只可惜不能再見他一面了。

  黛玉努力笑了下,用最後的力氣搖了搖頭,耳畔滿是蜂鳴,她甚至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這一次,你要好好活著。」

  姑娘猛然摔入了男子的胸膛,里德爾慌忙想要接住她前傾的軀體,可那身軀卻如同煙花散落般一觸即潰,頃刻間化作了無數光點。里德爾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堪稱璀璨的一幕。

  他突然想起以前血人巴羅對自己說過的話:「所謂消散,就是永久地消失在這個世界。」

  ……開什麼梅林的臭襪子玩笑?

  青年慌忙從棺材裡站起身子,想要將這些光點撈回懷裡,卻不想太久沒有活動的軀體毫無力氣,只一下他便又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棺材也隨之傾倒,側板裂了半塊,橫生的木刺扎入了青年的大腿和小臂,他卻似恍若未覺般只是睜大雙眼追隨著那些光點。

  瑩白的光華正在迅速暗淡,他伸手去撈,那光芒卻穿透了他的掌心。

  他什麼也觸碰不到。

  里德爾赤紅的雙眼在夜色里越發滲人,他咬牙看著那些光華,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卻一次又一次地穿透了空氣,手指划過地面,斷裂的指甲向外翻起,又扎入帶血的嫩肉,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同汗滴混合在一處,他卻恍若未覺,只死死地瞪著那些越發暗淡的光點。

  她竟用如此決絕的方式來懲罰他。

  一顆絳紅色的血珠無聲無息地落入了他的心口,剎那間所有光輝落幕,里德爾卻感受到自從重傷以來從未感受過的生命力從心口不斷湧出。

  他愣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斷裂的指甲開始再次生長,傷口開始迅速癒合。他用力地抓住自己的心臟,似乎想要將她的生命從那裡挖出來,可他只感受到了一陣異常短暫的阻力,隨後他毫無阻礙地穿透了自己的血肉。

  里德爾驀然便愣在原地。

  手指上的復活石戒指依舊折射著冷光,這一次,他卻再也看不到那人的靈魂。

  里德爾終於再次想起死亡聖器的傳聞,卡德摩斯用復活石復活了他的愛人,可她終日悲傷、冷漠而孤獨,卡德摩斯被這樣無望的愛戀所折磨至瘋,自殺身亡,死神成功收走了他的靈魂。

  原來就是這般麼?無望的愛戀,虛假的復活,死神的尖刻嗤笑聲宛若遊蕩在耳畔,提醒著他一切是多麼可笑而諷刺。

  青年的瞳孔突然便失去了焦距,冷得像是冰封在時間盡頭的深淵。

  她真的徹底消散了。

  世間再無林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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