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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頓顯慌亂:「我……」

  她搖搖頭:「衛家沒幾天了,不用也罷。但若……若有旁的機會讓你能為自己謀一條退路,我也不會怪你。」

  他驀地側首看她,神情複雜得難以言喻。看了半晌,千絲萬縷的情緒化作一聲苦笑,他低下頭:「那我求你件事。」

  虞謠咬咬牙:「你說。」

  「若你哪天又討厭我了,就直接殺了我吧。」他說得無比輕鬆,虞謠一滯,正想指天發誓說自己不會再辜負他,他眼睫顫了顫,聲音里染上疲憊,「我也怕疼的。」

  「我也怕疼的」。

  輕描淡寫的五個字,仿佛長刺一般深深扎入虞謠心裡。

  她想起幾個月前他在鳳鳴殿養傷的時候,傷得那麼重,她也沒聽他喊過一聲疼。更早的時候,她令他受盡苦楚,亦沒聽他喊過疼。

  最初,他抓住了她在他面前的一切時間,拼盡力氣想說服她去查衛家。後來,他殘存的心力都只用來求死。

  可都是肉身凡胎,哪有不怕疼的?

  虞謠腦海中划過一幕幕關乎於他的慘狀,心跳都變得很亂。她知道若答應他的要求能讓他多幾分安心,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她執拗地不想答應他會殺他,哪怕只是為了寬慰他。

  她想一個一心一意護著她的人,就算是她不喜歡,也不該是那樣的結果呀。

  「阿初哥哥。」她硬抱住他的胳膊,美眸凝望著他,「我……我不能應你這樣的事,我想讓你好好活著。」

  「阿謠。」席初連連搖頭,「我信你現下是真心,可日後若……」

  「日後便是如你說的變了心,擺在你面前的也不會是一條死路。」她滿目的真誠,「你為了我連退路都不留,那我給你總該給你一條退路。嗯……假如、假如咱們日後過不到一起去了,不論是什麼緣故,啟延宮還留給你住,宮人與吃穿用度都保你不缺,我也不許絕旁人欺了你——我立字據,行嗎?」

  前面的一言一語他都聽得心不在焉,因為只消她變了心,那些都自然可以不認。

  直到她說「我立字據,行嗎?」,他的神色倏然一變:「什麼?」

  他哭笑不得地看著她,覺得匪夷所思。

  可她依舊認真:「這不比求死強嗎?以你的身份,就算沒我,也大可在宮裡逍遙自在地過一輩子,何必那樣求死?」

  說罷就揚音一喚:「素冠,去取朕的印來。」

  「算了!」他忙也揚音,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急忙道,「我信你。」

  「你信我歸信我,字據還是要立的。」她語畢擺擺手,示意素冠去取,口中又道,「字據一式三份,一份留在你手裡,一份交給宮正司,一份留給禮部。」

  「……」席初啞了啞,「御印怎麼能拿來寫這樣的東西?」

  「有什麼不能?」虞謠下頜輕抬,笑意揚起,「你那麼拼盡力氣護著我,如今也該我護你一回。放在民間,與妻子門當戶對的夫郎說話做事才能有底氣——咱倆想門當戶對是有點難了,那就我來給你底氣。旁人夫郎有的東西,我們家的也不能差了!」

  最後兩句多有調笑之意,席初繃不住笑出聲,卻搖著頭大顯嫌棄:「哪學的這些話?沒正經,外人聽了都要笑話你。」

  「所以我也就跟你說說呀。」虞謠抬手,雙臂勾住他的脖頸,蠻橫地在他側頰上一吻,聲音溫柔下來,也重新認真下來,「阿初哥哥,從前是我不好,日後我不會了,你不要不安心。若你不安心……你就跟我說,不要憋在心裡自己難受。」

  他沉吟良久,點了頭。虞謠靜靜看著他,發覺他眼中好似又明亮了幾許。

  屈指數算,她的「身孕」也有六七個月了。再者大半年的光景里,她一邊「安胎」一邊忙於朝政,明升實貶地將衛家人從數個要職上換了下去。尤其是與宮禁和京城衛戍相關的官職上,除卻禁軍統領作為障眼法被留下以外,已幾乎見不到衛家人的蹤影。

  對此,虞謠覺得以衛家人的精明應該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只是她同時也在「出手闊綽」地給她們加官進爵,讓衛家人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風光,她們暫時也說不得什麼罷了。

  更要緊的是,衛家從來不知席初刺殺元君衛玖的真正原因,便也無從知曉她已知情。這幾個月來她的所作所為若要在衛家那裡「合理化」,她們能想到的緣故大約只有衛珂殺了白氏以致女皇震怒,所以跟她們臉色看罷了。

  就這樣,一個大局依照虞謠所想穩步鋪開。入了九月,虞謠臨盆的日子已然很近,她趁無人時在殿中鋪開一張大紙,不管不顧地直接趴在紙上寫寫畫畫,將思路又理了一遍。

  應該差不多了。

  成敗在此一舉。

  九月廿八,是虞謠「臨盆」的日子。

  當權的性別都會有意無意地為自己謀福利這樣的理論,虞謠曾在網上刷到過。但在同時擁有兩世不同的記憶後,她才真正意識到這種影響會有多大。

  男人在大熙朝被規訓成什麼樣子姑且不論,就說生孩子這件事,若放在男尊女卑的王朝,那是大家常常感嘆「女人是在鬼門關前走一遭」的。

  但在大熙一朝生孩子雖然仍舊危險,醫者們卻已用盡全力將危險壓到了最低。就連「預產期」都能摸個八九不離十,女人們在預產期臨近的提前幾天就會提前歇來,最大程度避免意外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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