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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

  他卻不放心,喚下人端了溫補的湯藥過來,直待哄她喝了,這方稍稍安心。這兩年來,她的身子頻繁的不爽利,瞧著似一年比一年的虛弱。

  「蘭蘭,你千萬要好好的陪著我。」

  待她沉沉入睡,他擁緊了她,心裡無聲說道。

  永興十四年,御駕親臨宜州。

  「朕想單獨見她一面。」

  趙元翊面容憔悴黯淡,聞言他並沒有什麼不快,反而沉默的頷首應了。他帶著那冕冠龍袍的人來了內殿,開了殿門。

  「你進便是,她應下的。」

  內殿裡布滿了濃重的藥味,趙元璟抬步進去,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半倚在床榻上,捂唇咳嗽的女子。

  這幾年她飽受病痛,年紀尚輕鬢髮就落了霜色。她整個人枯瘦,病的不成樣子,憔悴殘敗的宛如風中枯葉。

  他坐在床前無聲看著她,她病歪歪的靠在床頭,枯瘦的手指落在身側寫著,問他可有何話想說。

  他其實也不知要說什麼,又要從何說起。

  沒見她時,他時常夜裡輾轉,渴求著再次見到她。可如今見著了面,明明胸腔里似有萬千言語,卻又難以吐出話來。

  這一面,他們都知,大概是此生最後一面了。

  他艱澀的目光落她病體沉疴的面上,流連在她清雋的眉目上,隱約見到了她從前的模樣。

  他怕至死都難以忘懷,昔日她愛慕他時,每每看向他兩眸宛如瑩著細碎微光的動人模樣。

  「昔日軍帳里,我問你要不要留我身旁時,你為何不肯留下?」

  這是他始終難以釋懷的一點,明明他能感覺她對他是在意的,可她卻偏偏不肯留下。他再三的問她,她的答案依舊是離開。

  正因如此,他誤以為她心向舊主,由此狠心將她推向了萬丈深淵。那夜過後,他們自此漸行漸遠,再也沒了可能。

  『大概是因為,那時的我害怕黑暗,怕陷入你的腥風血雨中。劉老漢的事一出,我其實就怕了,也正是從那時起,我就產生了退意。』

  他怔怔的看著。

  時文修慢慢寫著,『還有重要一點,那便是,我不願做旁人的附屬物。時文修,就是時文修,是獨立的個體,做不來旁人院裡的金絲鳥。』

  他屏息看著,好似意識到了她接下來要寫的內容。

  她指尖在寫:『你覺得讓我做妾,是對我的恩寵,其實我能感覺到你的誠意,也知於我這身份而言,於這個朝代而言,確是對我的恩寵。只是,我不能接受,因為我有自己的想法。我未來的夫君,他只能有我一人。』

  『可是覺得我異想天開?不,我自始至終都是這般想法。如果對方做不到,我寧願捨棄不要,哪怕我再在意他。』

  他失魂落魄的看著,這一刻他終究明了她的想法。

  換作曾經,他確是會認為她這是異想天開,可在經歷了讓他難以忘懷的她,其他女子再難入他的眼的今日,他能稍稍理解了。當心被一個人塞滿了,如何還能容得下旁人?同樣的,也會奢望著對方再容不下旁人。

  離開之際,他的目光反反覆覆的落在她臉上,似要牢牢將她刻在心底。

  「可還恨我?」

  她笑了笑。

  『或許罷。』她眸光投向了窗外,幾番失神後,指尖落下,『只是覺得,可能的話,下輩子再不來這了。可能的話,下輩子,都別遇見了。』

  他出了內殿後,見到了與趙元翊一道站在殿門外的少年。俊朗清逸,與他曾經那夢境裡的少年一無二致。

  「皇伯父。」

  他頷首,抬手重重拍了拍他肩。

  「待……讓多多進京罷。」

  趙元翊沒有應聲,沉默少許後,突然對他道了句:「有一日我做了個夢,夢見你挖我的墓,將我們夫妻二人分開而葬。七哥,你會這般做嗎?」

  一聲七哥,讓趙元璟神色稍頓。

  「你多慮了。」

  趙元翊卻笑:「不,我還真不敢大意。」

  說完後他拍了下兒子的胳膊,笑道:「來日,可千萬將你父的墓地看好了,莫讓任何人動。」

  「父王……」

  「止住,莫做女兒態。」

  語罷,就抬步進了內殿。

  趙元璟回頭看著內殿,聽著裡面傳來的低語笑聲,立在門外看了許久,聽了許久。

  御駕回京那日,天上飄了雪,如棉如絮,紛紛揚揚的灑落大地。

  八百里加急邸報傳入京城——寧王妃薨了。

  趙元璟立在一片素白的天地間,環顧這白茫茫的世間,恍惚間好似見到了當年嬌俏活潑的她,笑語盈盈的跑向他,清脆的喚著他,主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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