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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臣都道,陛下如今仍是年少,先前諸多朝政,皆由帝師把控,因而一時之間,還無法拋開他罷了,待到哪一日陛下徹底掌握了權柄,必將棄他如敝履。

  到那時,他一介男子,年歲漸長,從高位上落下來,還不知是如何淒涼光景。

  自然,這一番話,不單單是在前朝流傳,即便是在深宮頤養天年的太后,亦有所耳聞。

  這一日,楚瀅剛下了朝,就見太后宮裡的侍人在大殿後頭等著。

  「太后有話同陛下說,想請陛下過去一趟。」

  她一怔,眼神習慣性地就去找身後的蘇錦。

  如今為著避嫌,做戲做全套,他們上下朝時都是各管各走,極力將陛下與帝師不和一事坐實了。

  不過太后向來喜歡蘇錦,她以為,既是叫他們去閒話吃茶,那還是要同從前一樣,叫上他一起去的。

  不料面前的侍人卻微微一笑,「陛下,太后吩咐了,只讓您一人前去。」

  「……」

  楚瀅就是從這一刻,感到事情有些不妙的。

  她踏進太后宮裡的時候,留心瞧了瞧,四周宮人皆小心覷著她,臉色忐忑中,又含著幾分憐憫。

  她心裡便大抵有數了。

  「兒臣給父後請安。」她單膝點地,畢恭畢敬道。

  太后素日裡疼她,要在平時,早就讓起身了,隨即便是忙著拉她坐,再叫宮人奉上茶水點心,生怕餓著了她這個皇帝似的。

  然而今日,太后卻端坐著,冷冷一眼瞧過來,臉繃得可緊。

  「跪著。」

  「……」

  楚瀅想了想,挪了挪腿,另一隻膝蓋也落了地,端端正正,跪得筆挺。

  兩輩子加起來,她當了十多年皇帝,除了在祖宗靈位跟前,還再不曾這樣跪過。

  太后看了看她的模樣,大約覺得姿態還算虛心,哼了一聲,端起茶盞,「你可知,哀家做什麼要你跪?」

  知道,其實已經知道得很清楚了。

  楚瀅低著頭,在心裡默默道,但嘴上還得是規規矩矩的,「兒臣悉聽父後教誨。」

  對面瞧過來的眼神里,幾乎都帶著刀子。

  「哀家不是你的生身父親,這些年養你在膝下,唯恐教你受了委屈,讓你覺著自己是沒了親爹的孩子,從不曾對你疾言厲色過。」

  面對這番開場白,楚瀅的骨頭先軟了半截。

  「父後別這樣說。」她低聲道,「兒臣在您膝下多年,受您恩情,得您教養,心中早已將您看作生身父親一般。」

  這話並不作假。太后執掌中宮,向來賢德仁厚,對她這個女兒,並不曾有半分虧待。

  太后瞥她一眼,像是帶著苦笑似的,點了點頭。

  「是嗎?你說的是心裡話?」

  「兒臣不敢虛言。」

  「你七歲到哀家身邊,哀家自認,你這些年的心性德行,除去御書房的師傅,餘下的便只能是哀家教的。你若有行差踏錯,哀家亦無可推卸責任。」

  他慨然長嘆,似乎痛心疾首,「哀家向來以為,你是個仁厚重情的孩子,卻不知你今日之薄情寡恩,究竟是與誰學來的?」

  「父後,我……」

  楚瀅剛開了個口,便被截斷。

  「哀家自以為,不是一個古板頑固的父親。我本想著,你既已登基為帝,身邊沒有些人總不行,總不好再落到你母皇子嗣單薄,險些無人為繼的份上。

  「我替你動過兩回心思,第一回 是兵部倪大人家的兒子,只是麼,他年紀尚輕,到了人前頗有些畏首畏尾,經不得大場面,後來你又自己做主,替他賜了一門親,倒也罷了。第二回便是竺音那孩子,他雖是異族,心性卻討人喜歡得很,總歸只要不做中宮,都沒有什麼妨礙。結果呢,你又不由分說給拒了。」

  太后眉間憂色沉沉,瞧著她搖頭不已。

  「哀家只道,你對蘇錦那孩子喜歡得緊,心裡頭再也裝不進旁人。哀家這個做父親的想想也罷,終究是沒有什麼比女兒高興更要緊,你若真喜歡他,便予他名分,好好過日子,哀家瞧著也放心。可你……」

  他一張臉繃得緊緊的,胸口起伏,其狀悲痛不已。

  楚瀅簡直懷疑,假如她不是皇帝,而是民間的哪個不孝女,此刻對面怕是已經要請祖宗家法伺候了。

  「你若對別人沒有真心,好端端的去壞他名節做什麼?」

  「父後……」

  「沒你說話的地方!」

  太后猛然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杯中茶水亦濺出不少,慌得一旁伺候的侍人忙上前來勸:「太后仔細手疼。」

  「手疼算得什麼?」他氣得直指著楚瀅,「哀家的心更疼,如何就教養出這樣昏庸糊塗的女兒!」

  一旁侍人皆噤聲不敢言,楚瀅心比黃連還苦,老老實實地跪在跟前,聽著他訓。

  「咱們雖是皇家不錯,卻也沒有隨意作踐,不拿人當人的道理。蘇錦那孩子,品貌才學,哪一樣不上乘?你捫心自問,自你登基以來,他幫你多少?哀家早讓你給他名分,你說你二人自有考量,哀家想著自己不懂朝政,便不好多話,信你有分寸。如今呢?你竟為了一個不知哪裡來的小侍,當眾去折辱他。」

  太后咬著牙,一字一句道:「這世上有幾人,願意為你擋當初那一箭?楚瀅,你這樣快就渾忘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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