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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難?他們有什麼好為難?

  做錯事的人不敢面對,卻要受盡苦楚的人一再退讓,溫朝雨越是善解人意,季晚疏就越覺愧疚。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用覺得我受了委屈,」溫朝雨說,「我早就放下了,也不恨誰,只是不想因著我的緣故叫你們鬧得太僵。」

  季晚疏閉了閉眼,疲憊道:「你起來罷,別跪了。」

  溫朝雨還是笑:「我說了,我跪的不是他們,只是單純想陪你。你我也都清楚,要他們接納我的存在是件難如登天的事,更不提我們如今還是這樣的關係,但我根本不在乎他們能不能接納我,而且就算他們願意與我相見,我自己其實也認為沒這個必要。我雖不恨,卻也有不原諒的權利,而有些時候原諒不原諒,倒也沒那麼重要,也不一定就非要做個了斷,反正老死不相往來就行了。」

  說到底,認錯又如何?原諒又如何?不論怎麼做都無法改變被拋棄的事實,已經逝去的歲月也永遠地停留在了過去,亦無法被追回。何況溫朝雨當年那般年幼,迄今為止在季家待的時間並不長,真要說起來,她對這地方也沒什麼感情。就算季氏夫婦願意為當年的事同她賠禮道歉,也能夠接受她和季晚疏在一起,這個家她也已經回不來了。

  他們四人,註定無法再成為一家人。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圓滿的結局呢?」溫朝雨說,「有缺憾,有悔恨,有過酸甜苦辣和不如意,那才是人真正該有的一生。沒有誰能誇下海口說自己由生到死都順風順水,百願成真。我釋懷了,也接受了,接受命運所附贈的一切。此前為著這事我躲了你那麼多年,好在你一直追著我,沒有放棄,這樣的情分,足夠讓我也停下來。那麼這一次,就當做是最後的抉擇,我選擇與你站在一起,便不會管別人同意不同意,歡喜不歡喜。」

  這番言語,叫季晚疏聽得心海翻湧,久久也未回得上話來。

  夜更深了,寒風卻一去不復返,直到拂曉時分才順著日出一併歸來。兩個人在院子裡跪了一夜,誰也沒有起身的意思,瞧見地面投來了淺金的薄光,季晚疏才開口道:「後面的事有我,你找個客棧先休息,等我去找你。」

  溫朝雨說:「若是他們不肯見,你就這麼一直跪下去?」

  「我跪,不是要逼他們什麼,而是為不能盡孝而賠罪,」季晚疏說,「既是賠罪,沒點誠意怎麼行,你先去罷。」

  溫朝雨說:「讓我把你一個人丟在這兒,自己去客棧睡大覺?我可做不出來。」

  季晚疏側臉看向她,說:「你昨晚不是說到了天亮就出去等我嗎?快去。」

  「我這會兒又反悔了,」溫朝雨說,「醜媳婦還得見公婆呢,更不說他們還是我親生父母,他們沒臉見我,我倒有臉見他們,接著跪罷。」

  她口吻平淡,但態度卻很堅決,季晚疏不欲再勸,也就噤聲下來。

  宅子裡清清靜靜,到了正午也不見什麼人走動,季氏夫婦房中的燈火燃了一夜,到此時都還隱約能見到些許光亮。丫鬟小廝們都不往前院來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避著這處,進進出出走的都是角門和側道,沒有一個人敢路過此地。

  眼瞅著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黃昏又將悄然而至,季晚疏逐漸有些跪不住了,正打算走到爹娘房門外辭行時,忽見家中的管事先她一步去了房裡,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後,那管事才躬身出來關上了門,行到階下攙扶住了季晚疏。

  「小姐,老爺和夫人讓我來傳話,叫你不必跪了。」

  季晚疏說:「那……」

  「去門口說罷,」管事道,「夫人有話要和你講。」

  季晚疏站起身來,順手將溫朝雨一扶,作勢要帶著她上階去,溫朝雨卻是後退道:「你們母女談話,我就不去了,就在此處等你便好。」

  季晚疏看了她一眼,吩咐那管事給溫朝雨搬了把椅子來,自己則又走到門外繼續跪下,喚道:「娘。」

  門窗緊閉,房裡光線偏暗,季夫人兩眼紅腫,換了一盞新燈,季老爺坐在矮榻上沉悶不語,夫妻倆都像是一夜過去便蒼老了許多。

  兩人都聽到了季晚疏的聲音,卻是誰也沒有開腔回應。

  伸手將窗戶推開一道細縫,季夫人拿帕子捂著嘴,透過那縫隙遠遠地瞧著院子裡的溫朝雨。

  時近黃昏,日光像是摻了金粉的流水,越過雲層淌滿了整座宅院。溫朝雨坐在木椅上,一隻手攏在袖子裡垂在身側,另一隻手輕輕地揉著膝蓋,幾隻鳥兒落在她腳邊的空地上,溫朝雨垂眸看著它們,側顏輪廓分明,安安靜靜,眼角眉梢都噙著一種令人倍感親近的善意。

  她一看就是個愛笑的人。

  季夫人未語淚先流,壓著聲音說道:「老爺,你快來看看,她長得多像你啊……」

  季老爺魂不守舍地坐著,眼裡布滿血絲,並不回話。

  「我瞧著,那孩子像是斷了一隻手,」季夫人扶著窗台,凌亂的髮髻間有幾根顯眼的白髮,「好端端的,怎麼就把手給斷了?」

  季老爺抹了把臉,滿面疲倦道:「別看了,趁著天還沒黑,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讓她們走罷。」

  季晚疏又在門外喚了一聲。

  季夫人容色哀愁,又看了溫朝雨許久才合攏了窗,她腳步趔趄地走到門邊,隔著兩扇房門對季晚疏說:「晚疏,跪了一天一夜,你起來罷,別把腿跪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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