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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就這麼死死地抱著她,像守著一份引人覬覦的財寶,力度大到清清幾乎喘不過氣。

  她貼在他胸口,聽著他凌亂的心跳,和強行抑制住的喘息。

  他其實真的很難過吧。

  清清閉著眼想,造化的遊戲,命運的玩笑,這世間事總能叫人應對不及。萬物不過芻狗玩物,任憑風來雨去,她如是,他也如是。

  每每說起這個戰無不勝,正氣凜然的大將軍,他眼中的神采讓她無法忽略。他說第一次握劍,說第一次爬上馬背,說第一次射出十環,他的成長都與那個男人有關。

  他有多敬重自己的父親,她實在是太過清楚。

  然而,然而。

  他的出生是場謀略,他所敬仰的父親不過棋子,他的生母因此辭世。而策劃這一切的人,身上卻流著和他相同的血,是他真正的生父。

  即使那是皇室的血,但對他來說,卻是不堪的印記。

  世上最殘忍的作弄不過於此。

  清清絕不會懷疑他會貪念那一層身份,她信任他,毫無保留,也不需要理由。

  她只關心他會不會傷心,在得知了這一切後,在賴以行走的信念被斬滅後,他會不會太傷心。

  有一點點涼意落在她發頂,同本來就殘存的水跡混在一起,讓她差點察覺不出。

  「師姐,」過了很久,他低聲地喚,「師姐……」

  「我是很難過,但不會難過太久。」

  他一邊說著,一邊輕吻她冰涼的發頂:「畢竟,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不是嗎?我說過,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那不是假話。」

  清清忍不住說:「你要偽裝成忠心耿耿的樣子,去同那樣的人周旋麼?宗主的要求太嚴苛了,誰知道他會要你做什麼,我們到時候再同她談判……」

  「那樣結果也好不到哪裡去,師父他,的確等不了那麼久了。」少年的聲音從胸腔中傳出,震得她鼻子發酸。

  「師姐不相信我嗎?」他嘆息著,「我不能為你這樣冒險一次嗎?」

  「公主的目的同我們其實是一樣的,她那條路上勢必會殺掉一些我們想殺的人,梅均、梅書平、還有……」

  清清接過他的話:「還有那個要找上你的人。」

  她仰起臉,卻只能看見少年清瘦的下頜線,她遲疑道:「但他畢竟是……你真的……」

  裴遠時看向遠處,他聲音冷而淡:「我不認所謂骨血,更不會信任一個毫無擔當的男人。」

  「讓懷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嫁給部下,自己偏安一隅,等著坐收漁利,」他輕哂,「所有悲劇都來源於此,我只感到噁心。」

  「我甚至恨,不能直接結果他。」

  他有這樣的想法,清清是一點不意外。

  不愧是她喜歡的少年,沉默而篤定,驕傲又堅韌,他不聲不響地站在那裡,心裡卻全是火炬。

  她摸了摸他的臉:「那我們會有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了。」

  回應她的是驟然收緊的雙臂,和深到讓她窒息的長吻。

  三日後。

  一封綴著金粉花紋的信箋被送到蘇府,上面書著邀請的字句,是請府上兩位崑崙仙師進宮,幫長平公主治治心悸之症。

  信上特別說了,二位不必作道人打扮,只著常服便可,公主不喜白色。

  蘇松雨早被告知一切,事已至此,他已經被深深拉入賊船,後悔只是徒勞了。

  哀嘆著,又探望了臥在床榻上的老友,他叫來忠僕,吩咐幫二位仙師準備點入宮的行頭。

  「到底是公主的貴客,可不能寒酸了!」

  軟軟長長的髮絲挽成雙髻,用青色絲帶綁著,又綴上兩朵金絲纏成的鈴花。藕粉色的裙,輕紫色的衫,綾羅鞋面上還裝飾著纏枝花紋。

  清清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半晌沒有說話。

  一旁的侍女忐忑起來:「仙姑可是不滿意?」

  清清回過神,寬慰一笑:「沒有不滿意,你手藝極好。」

  侍女於是放了心,又上前幫忙緊了緊髮髻,理了理裙帶,才終於告退。

  清清仍是看著鏡子中的少女,素淨的臉頰,黑而彎的眉,微微動彈,頭上的鈴花便跟著輕顫,閃爍出碎金般的亮澤。

  她抿著唇,輕輕一笑,於是鏡子中的女孩也跟著笑,笑容中有些羞澀靦腆,像長安可以見到的,在無憂無慮中長大的女孩。

  如果一切沒有發生,她是不是會像現在這樣,穿著綾羅綢緞,戴著珠玉金銀,坐在漂亮精緻的宅院中,看著風輕飄飄吹過花園,心裡只用煩惱跟春天有關的事。

  於是清清便回憶起,在來長安的船上,她枕在少年膝邊,他一邊撫摸她的頭髮,一邊突然發問,問她喜不喜歡珍珠。

  自己怎麼回答的?當時聽著水聲,享受著溫柔的觸撫,她懶洋洋地說:「還是透花糍要好一些。」

  這不是假話,但他那個問題,是不是同她現下的感慨有關?

  少女提起裙邊,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邁下台階,走到盛開著茉莉梔子的庭院中。

  日光亮亮地灑,小巧潔白的花瓣被掩映在綠葉中,她繞過這片芬芳花叢,看到了花叢背後的少年,他好像已經站在那等了許久了。

  他望過來,定定地注視她。

  清清忍不住笑了,這是她第一次看他穿錦袍,深色的織錦長袍,腰上系了雲紋腰帶,雖然沒掛玉,但更顯得更加英挺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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