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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爾也要相信一點奇蹟。」

  「這是織田作想出來的話嗎?」因為真的很不像。太宰勉強道。

  「不哦,是以前在電視節目上看到的。覺得現在用就很合適。」前殺手回答,藍眼睛裡一如既往地平靜,好像接下來要面對的並不是他本人生死存亡的問題。

  坦誠到破壞氣氛、且實際上一點都把握不住情況的緊急性。太宰成功笑了出來,但乾澀的笑聲溢出唇間時就變了調。在織田作面前他總是很難裝出愉快而遊刃有餘的樣子。

  對啊,太宰恍惚地想。因為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對他來說太過可怕,是會讓內心那個膽小鬼太宰治抱頭蹲下、縮在陰影里的那種可怕。對織田作來說卻是一個不公平的、許多年前就已經做好了的選擇。

  織田作會丟下太宰、獨自一人前往死亡的國度,把不得解脫的太宰獨自一人留在這裡。值得活著的人一意孤行地死去,而一心求死的人卻被困在世間。

  他來不及想更多了,比預想中更溫暖的光包裹了他的全身——

  緊接著他從熟悉的窒息感中醒來,冰冷的河水浸透四肢。太宰仰頭就看見水面之上,透過來冰冷而遙遠的光。

  第64章 國木田君的噩夢

  太宰能感受到冰冷的河水從四面八方擠過來,爭著要湧進他的口鼻和肺里。將入水當做愛好的他對空氣一點點被擠出體外的感覺十分熟悉。

  就像最終織田作也再次消失在那並不冰冷的光里。神明並不對血液里都流淌著黑色的罪人抱有憐憫慈悲之心。

  一個人、一個人……

  周圍變得安靜,河水流動的聲音被隔絕在外,水在不斷撞擊鼓膜,每一次吞咽嗆咳都只有更多的水——

  從水面投下來的光被一個黑影擋住,來人完全忽視了救助溺水者應該從背後靠近的原則,一把攬住太宰的腰。

  或者是因為這個紅髮的前殺手對太宰太過了解——溺水者因為強烈求生欲而會出現胡亂抓住救生員的現象,而這在太宰身上根本不可能發生。他只是像一具屍體一樣安靜地任由織田作用小刀割斷水草、把他撈回到岸上。

  入水的時間比往常還短,太宰熟練地吐出一點水。織田作躺在他身邊的草坪上,兩個人都渾身濕透,看起來一定很傻。

  陽光照在身上,所以並不算太冷。進了水的眼睛有些酸澀,直視天空的時候就更是如此。太宰臉上的水跡還沒幹——也幸虧如此,他也無需在意那些酸澀是不是有別的源頭、又有沒有新的水痕從眼角滑下、一路沒入濕漉漉的頭髮里。

  「織田作。」他們的手還握在一起,前殺手的掌心是溫熱寬厚的,蹭過太宰手腕上的繃帶時,連帶那些掩蓋在繃帶下的猙獰傷疤也變得溫暖起來。

  「太宰?」織田作身上最先幹起來的部分當然是他的呆毛,現在那根翹起來的頭髮隨著他轉過頭去一晃一晃地垂到草地上。

  「織田作接下來想幹什麼呢?」太宰問。

  他其實也不知道。

  「原本想找地方住下來,然後開始寫書。」

  「那為什麼改變主意了?」

  「因為那樣賺不到錢吧。」織田作對自己的寫作技能毫無信心。

  其實太宰有至少一百種方法讓所有出版社的編輯追在織田作身後喊他織田老師。

  「我們去Lupin吧。」太宰說。

  ——————

  下午,Lupin酒吧已經開始營業。這個時間沒有人來喝酒——而且從以前開始,酒吧的生意其實都並不是特別好。不像那些離港口黑手黨本部或者據點更近的去處,這裡更安靜,來喝酒的大多都是些普通人。

  酒吧外的燈盒還是那樣總在明明滅滅。老闆也並不因為來人身上還在不斷滴落濕漉漉的河水就把客人拒之門外——他們曾經有故意弄得更狼狽然後再把安吾拽來喝酒的前科。

  老闆站在吧檯後擦那些並沒有多髒的酒杯。昏暗的燈光中,他的目光落在織田作身上足有幾秒。前殺手很確定老闆已經認出了他這個本來應該已經死去了的幽魂,但老闆什麼也沒說,就像他很多年前看過港口黑手黨最年輕的幹部和作為間諜的友人決裂,又在接下來的年份里每年都獨自來這裡點兩杯酒、帶一束白花這些事緘口不言。

  兩杯威士忌。

  太宰其實很少碰酒精,就連坐在酒吧里、點了價格不菲的酒之後,他也更樂於用手一下一下地去戳那個球形冰塊、看晶瑩剔透的多面體在琥珀色液體中浮沉,而非真正喝乾杯子裡的酒液。

  但今天他幾乎是一下子就把整杯酒灌了下去,接著示意老闆再來一杯。

  織田作喝得不多,但在太宰一次次與他碰杯的過程中也被灌了不少。

  「我的墓在哪裡?」不知道聊到哪裡的時候,他突然開口問。

  「海邊。」

  或許有更確切的描述方式,比如墓地的名字、到底在橫濱的那個區域——但太宰只是說「海邊」。太宰每年都會去那塊墓地,給樸素至極的墓碑帶去一束白花、以極不尊重的姿勢靠坐在碑上,笑著對海風說最近又做了什麼、自己有好好地在為救人這一側工作。

  那種時候太宰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海風,閉上眼睛、陷入陽光無法觸及的黑暗中。低頭埋在自身的陰影中,感到背後冰涼的墓碑逐漸被體溫溫暖——又或者是他的脊背變得和石塊一樣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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