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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府當中的住客們皆若有所覺般一頓,心中仿佛有某種哀茫似的感情,卻又不知從何而來。

  「我好像聽見上神的琴……」後李喃喃道。

  黑水潭上,正鎮壓躁動諸鬼的鬼王女須忽然抬頭,她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了那曾在九曲河旁、幽冥九泉上點化過她的神明。

  淮水畔,正撥弦以助淮水神君平復水脈的余簡手指忽然一顫,不知為何再也彈不下去,淮水上的龍影昂首看向遠方。

  梁地萬應公廟中,將無數盞心焰聚在一起形成一支明明火炬,天地異象在平復,火炬卻突然一顫。

  「怎麼了?怎麼了?」「不知道啊!」「我怎麼有點難受?」

  冀地當中,胥桓站在老人病狼與殘骨身旁,伸手觸到了一片正在消散的陽光。

  青拂、黎楓、常安渡、仰蒼、玄鳥……

  廢棄神廟中,丁芹顫抖著撫上額頭,她感覺到,神印碎了。

  那不是隕落,只是……沒有了必要。

  從此以後,因果無情無性,依道運轉,又何必再顯出化身來?何必再說什麼話?何必再關注著誰?

  如早已歸道的社土與雲章師,曾經一切重要的,都不再重要,一切在乎的,都不再在乎。

  原來是這樣的感受。

  最後一點微光熄滅。

  ……

  大劫結束了。

  劫氣在逐漸消化,天地之損在癒合,道之缺已被彌合,再也沒有大輪迴,春夏秋冬,日月輪轉。

  一切好像都歸復了正常。

  太陰孤坐在太陰星中,像一座雕塑般長坐不動。天神情淺,本也沒什麼常動的心念。

  炎君聖所轉為凡世不可見,白帝離了神庭,水相、化芒,亦不再現世。

  除了修補天地所受到的損傷,一切就像劫起之前,天神本也不干涉世間的運轉。

  「長陽……還有可能回來嗎?」灼如烈焰的大鳥落在桐林中。

  炎君掌薪火,還會看一看人間的事,但除了寥寥幾個人,再沒有誰能夠得進得到他的聖所。

  此時這披著火焰流裳的天神坐在桐木枝幹上,並沒有回答。

  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種答案。

  玄鳥嘆息。他並非不能接受失去。

  從久遠以前,他就已經經歷過最慘烈的失去。

  但丁芹還是一直在堅執地祈禱。就像她曾經不相信神明會想要寂滅天地一樣,她現在也不肯相信這就是一切的結局。

  她曾經是對的,這一次呢?

  「也許……」一直沒有開口的炎君說道,「假使能夠從七情之外,尋到一種能夠使心有所動、不改公允的情。」

  讓那歸於道,斷盡七情的心,願意再一次為世間有所動。

  可是,七情之外,又何來有情呢?

  炎君垂首,有數根因果從他身上延出。

  情動心動,便沾因果。

  但他所沾的這些因果,也沒有什麼可怕的。知曉因果運轉的道理,便能知此時所種之因將在未來得到什麼樣的果。

  不種惡因,不得惡果。若不作惡,何懼因果呢?

  玄鳥無意帶來的種子,將在一年後化作一朵開在他眼前的花。人世間的祈禱,又是會在世間結成什麼樣的果?

  天上的太陽星升了又落,人間的草木枯了又發,日夜在轉過,年歲在流淌。

  永無春的雪原已不再落雪,在又一年的春風中生出了綠芽。

  這是天地的損傷被天神彌合的結果。

  春天的綠芽在夏天繁盛,在秋天結子,於是夜裡也有了蟲鳴,枝頭也有了鳥雀,那在雪原深處的神廟,似乎也減了幾分寒意。

  神廟中走出來一個高挑的灰眸姑娘,一年又一年,丁芹已從一個少女長成了一個成年姑娘,又在長大之後,不知過了多久。

  在這段時間裡,她每年都會來這座神廟看一看,掃去積塵,在祭壇供上一盞燈。

  就算這樣壯麗的神廟也會被廢棄,但在這座神廟的每一塊岩石上,都凝聚著千萬年不散的信仰。

  也許他們的信仰再也不會收到反饋。但信仰不是交易,信仰是一種選擇。

  其他時候,她會在世間行走,和其他點燃明燈的人一起消弭世間積聚過重的苦氣。

  而現在,她要回到大青山。

  天高雲淡,灰藍的天空邊際已經掛上了一枚淡白的圓月。

  又是一年中秋。

  李府早已不是曾經破敗冷清的模樣,添了新器、種了新花,但那個小院中的一草一木,還都維持著原來的模樣。

  池中的銀魚已經修成了一方水神,今日溯回和老朋友相聚;老龜悠然泡在靈池裡,看著泥鰍兒正在逗開了靈智的小水獺說話;文千字還不太會化形,臉上留著鼠須背後長著細尾,乖乖盤坐聽移山大王給他講化形要點;猴群們蹲在牆頭樹梢吱吱亂叫;後李任他們玩鬧,自己和化了形的謹言坐在廊下對飲,兩人臉上帶著淺淡的笑。

  「你現在怎麼只喝酒,倒不怎麼說話了?」後李給他空了的酒杯又倒滿。

  謹言對他翻了個白眼:「你就笑我吧,誰還沒個年輕的時候。」

  玄鳥並不飲酒,捻了一枚月餅來吃,聽見不由笑了一聲。

  但三個人又都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瞬。

  白鴻下山接丁芹去了。

  曾經的丑木頭已經變成了玄鳥,李拾正端著菜和兩隻頑皮的小鵠妖做鬥爭,白頰小猴也開始為自己搗蛋的後輩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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