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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猶豫了一下,楚度似有所覺,對我堅決地搖了搖頭。

  我輕輕嘆了口氣,他不可能接受我的救助。

  楚度走到阿蘿身邊,拉住她的手。

  「阿蘿。」楚度面色蒼白,臉上露出一縷笑容。「我做到了。」

  「我找到了自在天。」

  「阿蘿,你就是我的自在天。」他的肉身慢慢化作飛灰,只留下一枚碧綠的樹種,留在阿蘿的手心。

  「轟隆隆!」吉祥天地動山搖,紛紛塌陷,雷火呼嘯噴出,破滅的黑洞從四面八方圍過來。

  海姬和鳩丹媚從鋼鐵鯤鵬中躍出,其他人向我大呼小叫,揮手告別。

  「再見了,北境。」我仰著頭,目送鯤鵬消失在視野中。

  天壑不斷炸開,各個世界搖搖晃晃,開始消散,一個接一個隱沒在虛無中。

  我從懷中掏出小火爐,奮力扔入其中,大喊道:「空空玄,一定要多生幾個盜賊宗師啊!」

  「錯!是機關宗師!」小火爐里,隱隱傳來芝麻的叫聲。

  「我們去哪裡?」鳩丹媚和海姬異口同聲地問道。

  神識中的那個點微微顫動,我的目光投向虛空的某處。父親的墳頭,怕是長滿了野草。

  他終究在我心中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烙印。

  「我回來了,大唐。」我喃喃地道,喚出螭槍。

  「轟!」天壑坍縮,化作虛無的黑洞,封閉了所有的世界。

  焰光一閃,螭槍以無法想像的極速,破空而去。

  那是陷入黑暗空滅的北境中,最後一抹絢麗的光亮。

  第027章 尾聲和尾生

  從海姬和鳩丹媚的臂腿糾纏中掙開,我悄然下榻,披上外衣,走出白雲山的洞室,默默俯視山下。

  天色未明,光線朦朧,古老的洛陽城沐浴在濕冷的冬霧裡,遙遙傳來隱約的梆子聲。

  它敲在我的心裡,一下一下,讓我忽而生出一絲悸動,不自禁地走下山去,恍如聽見了遙不可及的呼喚聲。

  林木濃重的陰影覆蓋腳步,寒氣清冽,露水打濕了我的凌晨。

  沿途悄寂,人煙寥寥,麻雀啾鳴著飛過洛陽城頭。

  城牆又高又厚,沉默佇立眼前。我伸出手,手指輕輕滑過斑駁的灰磚。

  「林飛到此一游」那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再也觸摸不到了。

  有時候,我們就像一頭背著鹽袋的驢子,淌進光陰的河。上岸時,才發現囊袋空空,你再也看不到那些雪白的鹽粒,只剩下淡淡的鹹味。

  轉眼間,回到大唐已有很多年了。

  我經歷了稻米流脂粟米白的開元盛世,也經歷了白骨千里露荒野的安史之亂。對我而言,太平繁華也好,血腥殺戮也罷,都只是生命中的一種形式。

  前些年,域外煞魔追到大唐,與我繼續纏鬥。他們以魔念沁染安祿山,悍然發動戰爭。我則收了紅線、空空兒、精精兒幾個弟子,令他們輔佐大將郭子儀,最終平息了這場戰亂。

  無論是我,還是域外煞魔,都無法在大唐直接戰鬥。這個世界的法則限制了力量,廝殺只能假於他人。

  我時常想,大唐願意接受的,始終只是林飛,而不是那個法力無邊的神祇。

  穿過陳舊的城門,我漫步走在青石板的街道上。兩邊熟悉的亭台樓閣,飛檐翹角,像是向我擁過來,發出波濤般的呼喚聲。我總覺得,它們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了。可原來是什麼樣子呢?我又不太確定了。

  是我錯過了你,還是你錯過了我?或許那個洛陽,只留在我的少年中。

  在街的拐角,我望見高高的老槐樹。它真的已經很老,很老了,霜皮龍鱗,肌理皺裂。如果沒有我輸送生氣,它早已倒下。

  躍上樹梢,我摘一片葉子,頂在頭上,銀鈴般的笑聲仿佛從頭頂灑落。

  回到大唐的第一年,我瞧過王大小姐。她早已嫁人,臉上塗著慘白的粉,身材臃腫如水桶。每次家門口來了乞丐,她總是眉毛倒豎,拿起雞毛撣子,吵嚷著把乞丐趕走。

  如今站在樹頂,已經看不到蕩漾的鞦韆。那堵牆,隔開的不僅僅是一個花園。

  但我還是固執地,不斷地為老槐樹送入生氣。因為在那裡,少年曾經看到了那時最美的風景。

  風景會變,少年會變,但彼此交錯的一剎那,永不改變。

  我跳下槐樹,緬懷過往。洛陽城,王小姐,李潔淨,大熊,白馬寺,還有遠在另一個天地的無顏、南宮平、阿蘿師父……以及檸真,我們擁有彼此的一剎那。

  近年,我的精神修為越來越強,常常神遊天地,念入宇宙。

  我找到過無顏,他眉心的阿修羅王烙印已然不再。

  我找到過空空玄,芝麻為他生了一大堆女兒,他總嘀咕沒有兒子繼承盜技。

  我找到過大虎,他駕馭著四個輪子的鋼鐵怪物,跑得飛快。

  我也找到過絞殺,她在甦醒後離開大唐,去了更遠更神秘的宇宙。

  但我沒能找到檸真。

  我沒能再告訴她,尾生最後的故事。

  走上獅子橋頭,我扶欄臨波,驚鴻照影,往事翩然飛去,檸真悽愴的容顏翩然飛去。

  而我留在了這裡。

  我微笑著,眼淚慢慢流出來。世上從未有一件事像等待那麼矛盾,交織著痛苦和歡樂,希望和絕望,最勇敢也最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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