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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玹飲湯的動作一頓,而後放下碗,極慢極慢地扯出一抹淡笑來。他慢斯條理地擦淨手,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小冊子,而後又風雅至極地抬筆潤墨,自顧自在冊子上寫寫畫畫起來。

  蕭長寧看著那冊子,心一緊:聽聞錦衣衛和東廠都隨身攜帶著『無常簿』,專程用來記錄監察百官言行,稍有不慎,便會因一言而獲罪,招來致命的災難。

  蕭長寧被沈玹這架勢弄得有些緊張起來,忍不住伸長脖子去看他的冊子,忐忑道:「本宮……可是說錯了什麼?」

  沈玹嘴角笑意不減,悠悠落下最後一筆,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著不正經的話:「本督自掌管東廠以來背負罵名無數,難得有殿下良言誇讚,需記錄下來,以資鼓勵。」

  沈提督的肚裡是黑的。

  望著那本『某年月日長寧長公主金口玉言,親致謝意』的冊子,蕭長寧得此結論。

  憋了半晌,她實在忍不住了,指著沈玹的字評點道:「你的字……」說到一半,她硬生生將涌到嘴邊的『好醜』二字咽下,改口道,「像是學生的字。」

  在眾人看來,沈玹這般狂妄的佞臣應該寫一手狷狂的草書才對,但恰恰相反,沈玹的字一筆一划端端正正,算不上難看,但也絕對不好看,最多稱之為工整。

  也難怪,被賣到宮裡來當閹人的,有幾個認真讀過書?蕭長寧總算找到了些許自信,雖然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但論舞文弄墨,十個沈玹也不如她風雅。

  沈玹成功地被她轉移了注意力,視線落在自己的字跡上,眉頭微皺,似是越看越不滿意,忽的抬手將那頁紙撕去,揉皺了丟進紙簍中。

  蕭長寧有些惋惜:「哎,不是要以資鼓勵的麼,怎麼扔了?」

  「寫得不好,自然要扔。」說著,沈玹慢悠悠合攏無常簿,斜飛的劍眉下,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她,「久聞長寧長公主書畫雙絕,可否請殿下屈尊寫字一帖,供本督臨摹?」

  在自己擅長的領域,蕭長寧一向是慷慨大方的。和沈玹閒聊之下,她膽子大了許多,眼中閃著一絲狡黠,「本宮墨寶,非常人可得。」

  沈玹坐在對面,抱著雙臂一笑:「本督並非常人,是殿下的丈夫。」

  作者有話要說:  我只是一個從幼兒園畢業二十年的孩子,不要總是跟我說車啊車的,祖國的花朵表示不知道你們大人在說些什麼……

  有一天廠公獨自在家,褪下褲子刮腿毛,被公主撞見,於是太監馬甲被扒掉,遂殺公主滅口,全劇終……(興奮搓手)

  第22章 對食

  『太監之妻』,這是蕭長寧長久以來迴避的身份,但今日從沈玹嘴裡聽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丈夫』二字,她卻並無之前的反感,仿佛因為這個人是沈玹,便也能勉強接受了。

  蕭長寧面上有些發熱,忙低頭鋪紙研墨,掩飾自己此時的窘迫。

  沈玹拿刀鞘當鎮紙,替她壓住微翹的宣紙,隨意問道:「殿下在想什麼?」

  蕭長寧研墨的手一頓。沈玹又道,帶著些許揶揄:「臉紅了。」

  嗤——墨條從硯台里滑出,在案几上留下一條烏黑的墨跡。

  蕭長寧望著案几上歪歪扭扭的一條墨漬,心跳微微凌亂,索性將墨條輕輕一拍,微惱道:「你再胡說,本宮不寫了。」

  「做事要有始有終。」難得被人甩臉色,沈提督卻並無一絲怒意,反倒拾起墨條繼續研墨,替她潤了狼毫細筆,緩緩道:「殿下既是來道謝,自然要拿出誠意。」

  蕭長寧立刻接過筆,小聲問:「臨什麼帖?」

  沈玹做了個『請便』的姿勢,眼底是運籌帷幄的從容淡定,「殿下隨意。」

  也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蕭長寧默了一篇《取義》。她寫得一手乾淨飄逸的行楷,字距行間如鐫刻般完美,帶著三分灑脫七分靈性,同她這個人一般漂漂亮亮。

  沈玹也不禁對她起了幾分敬意。

  其實東廠的人多半出身貧寒,最是敬仰學識淵博、滿腹書香之人,沈玹也不例外。有字如此,長公主便是驕縱些也是可以忍受的。

  沈玹拿起宣紙,凝望著上頭墨跡未乾的字眼,忽的笑了聲,「『義』之一字,何解?」

  蕭長寧寫這篇《取義》本就藏有私心,想藉此委婉地提點東廠不要做不義之舉,當即對答如流道:「本宮以為,義不是義氣,而是道義。愛財而取之無道,貪權而枉顧民生,為臣而事二主,婚娶而不盡責,皆為不義。」

  「哦。」沈玹挑著長眉,一副已然受教的模樣。片刻,他伸指點了點字帖的某處詞語,問道,「敢問殿下,何為『天下君父』?」

  沈玹的眼睛總是強大而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蕭長寧知道自己的小心思瞞不過他的眼睛,便稍稍坐直了身子,勉強答道:「君父,尊君如父,這句話的意思是,天子如同天下人的親父,為臣者要尊君敬君。」言外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沈玹忽的嗤笑了一聲,「臣倒不這麼認為。」

  蕭長寧有些訝然,又有些好奇,以沈玹如今的才學水平,能有什麼更高的見解麼?

  「提督有何高見?」

  「臣以為,所謂『天下君父』,應當是天子要將天下蒼生視作自己的親父,如孝敬父母般心系蒼生。」

  聽到沈玹如此歪理,蕭長寧臉騰地一紅,嘴張了張,似乎想要辯駁什麼,最終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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