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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內侍奉上清茶漱口。

  她接了,草草漱過,宮女上前跪下,遞上蜜餞。

  常姝雁搖搖頭。

  宮女便低眉順目地退下了。

  ·

  陸氏夫人隨著宮人傳報聲進入內室的時候,常姝雁正歪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瞧著小內侍小宮女做戲。

  他們都是十歲上下的孩子,活潑可愛,玩耍時的笑臉天真無邪。

  她看著看著,便覺自己眼睛花了,看見滿地都是太子,每一個太子都好好兒的活著。

  常姝雁神情太呆滯,陸氏夫人心疼得五臟六腑都要碎裂了。

  她喚道:「皇后娘娘。」

  常姝雁的目光慢慢地移到她臉上,初時也把她看做了太子,當成太子長大成人後的模樣。

  陸夫人又道:「娘娘!」她痛心地看著女兒。

  常姝雁眨眨眼,視線模糊下去,又漸漸清晰。

  她愣了一下,又使勁兒眨了眨眼,認清楚眼前站著的人是誰之後,淚水就斷了線似的掉下來了:「娘!」

  宮人在地上鋪了軟墊,陸夫人便要跪下行禮。常姝雁掙扎著下來,一把扶起母親。

  這幾日她瘦得厲害,整個人削減了一大圈。陸夫人握著她的胳膊,只覺入手的是一把枯骨,僅帶著一絲血肉。

  她含淚道:「皇后娘娘怎麼瘦成這副樣子了?」

  聽她這樣問,常姝雁再也忍不住,撲到她懷裡,嗚嗚地哭起來。陸夫人輕拍女兒後背。

  母女兩個哭了一場,才分賓主坐下,常姝雁眼睛腫得跟桃子似的,啞聲道:「娘,女兒心裡難受。」

  陸夫人心裡也難受。

  她忍著難過,輕聲勸慰女兒,好容易才勸得她不哭了。

  常姝雁這才想起來,連忙問道:「娘,您怎麼遞牌子進宮了?是聖上准許的嗎?」

  陸夫人搖搖頭,勾起些笑意來,然而片刻間就淡了下去。

  她說:「聖上病得沉重,哪還有心力想到我。是鸞儀宮朱娘娘特意派人到家裡接的,硬生生等了幾個時辰,等我收拾好東西,坐著車便來了宮裡。」

  聞聽是朱瑩派人接母親來,常姝雁心裡一暖。

  旋即,她又想到,朱瑩對太子是那樣好,盡心竭力地教導政務,比太子正經的師父們都要用心。

  可她的滿腔心血,也跟著付之東流了。

  常姝雁想著,拿手帕輕輕擦掉了淚。

  陸夫人沉默片刻,緩緩問道:「皇后娘娘對以後的日子,可有什麼章程?」

  「我哪裡有什麼章程,彧兒他……」常姝雁哽咽難言。

  陸夫人強忍著悲痛教導女兒:「太子殿下夭折,我知你心裡難受。可說到底,你是我的女兒,我心痛你,更勝過殿下。」

  她說:「皇后娘娘,你該儘早打起精神來,想想以後,也免得為娘,和你爹你弟弟,在宮外日夜懸著心啊。」

  常姝雁低聲道:「女兒後半生的指望全都沒了,如今心亂如麻,也不知以後該怎麼樣,橫豎能得善終就是了。」

  陸夫人不贊同地道:「娘娘總歸要打起精神來想想以後。從前你膝下有個孩子,什麼都不愁了,如今呢?以後呢?你現在只有一個人,哪裡比得過鸞儀宮的賢妃娘娘。」

  皇后沉默不語。

  陸夫人狠狠心又道:「從前我或許還能說,娘娘就算什麼都沒有,單憑著娘家,你過得就不會差。可如今,別說是我,就算是你爹都不敢開這個口了。」

  常姝雁不禁一怔,問道:「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皇后娘娘不明白嗎?」陸夫人說道,「自從賢妃娘娘掌權之後,政令條條對著世家來,到如今世家大族不知倒了多少,頂頭的幾個全都沒了。」

  她嘆口氣:「你爹,你叔伯們,本來想著常家走的是軍功,和文臣們不一樣,可是看到花家……未免感到唇亡齒寒啊。」

  常姝雁分辯道:「賢妃的意思,或許也是聖上的意思。我從她那兒知道這事以後,給家裡傳信,說依著賢妃的政令做,可保族中平安無事。」

  她道:「既然家裡都這樣做了,又何必擔憂?您說花氏被清算,就更不同了。」

  說到這裡,常姝雁悲痛欲絕,咬牙切齒道:「花婕妤和顧昭容兩個罪人串通,殺害我的彧兒,我只恨不能親手把她們剮了去!」

  「花氏受她牽連,全族獲罪,豈不應該?娘,你們都在胡亂想些什麼呢?」她說著,急怒攻心,氣喘不上,咳了起來。

  陸夫人沉默地搖搖頭,她不贊同女兒的意思。可看著常姝雁咳得撕心裂肺的模樣,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她道:「皇后娘娘先歇一歇吧。」

  宮人帶著陸夫人前去安置,她慢慢地走到外面。

  沿著永安宮宮牆,種了許多桃花樹,深淺不一的粉與紅,燦爛如天上彤雲。

  陽光和暖,輕輕籠罩了整座永安宮。

  天極藍,高得似乎連蒼鷹都盤旋在低矮的地方。雲極白,又低得很,於庭院的石板路上,投下些微的影。

  清風一陣一陣地吹,屋檐下懸掛的鈴鐺,叫這溫柔的風,吹得微微晃動,卻並未發出多少鈴音。

  燕子也飛來飛去,在角落中築巢。

  宮中無邊春色,暖洋洋得令人心生喜愛。

  可節令、草木與鳥雀,從不遂著人意做事。它們在一個喪子的可憐女子的住處外,肆意揮霍著生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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