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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舅舅要把芙花鎮的房子賣掉。

  外公去世不過短短几個月,他當時差點和舅舅吵起來——也算是吵了一架,爭執到最後,他不得不低頭請求,拜託舅舅不要賣掉那棟房子。

  舅舅說話很難聽,句句不留情:「你媽結婚後,我們一家從來沒沾過她的光。她嫁進江家做闊太太,有幫扶過我一丁半點嗎?她撒手走了,我這兩年養著兩個老人,我自己還有老婆孩子,在國外這些開銷有多大,你以為我很輕鬆?你外公現在是去世了,可我還得照顧你外婆,她身體不好,隔三差五花那些錢,不賣了老房子,我去哪裡解決這些壓力?!」

  江現被一通臭罵質問,哽著喉,祈求:「你不能把房子賣掉,外公外婆還有我媽,那是他們最後留下的……」

  舅舅話都沒讓他說完就反問:「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你以為現在的情況都是誰造成的,啊?你媽媽去世,我不得不把老人帶到國外照顧,都是因為什麼你告訴我?」

  他曾經以為,舅舅和他也是親人,雖然那麼多年一直不算太親近,但至少都流著相似的血液。

  但就在那天傍晚。

  在他以為,他犯下的錯誤已經過去,在他因外公外婆的包容試圖走出來的一兩年後,那個本該是親人的人,在電話里,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回了舊日的深淵。

  「你媽媽會死,都是你的錯,變成現在這種局面,全是因為你!在你質問我之前,先想想你配嗎,江現?」

  那一通對話結束,他在房間裡待了好久。

  血液像是倒流衝上來,久違的刺痛感由里到外,讓他久久無法動作。

  半天才怔然回過神。

  下了樓,遇見江盈在拐角打電話,她跟朋友們聊天,說起唐沅要出國的事。

  還沒走遠的他僵硬著停住。

  一直到江盈打完轉過身來,他盯著她問:「唐沅要出國了?」

  江盈被問得一愣,點了點頭。

  沒有和他說太多,唐沅已經放話不喜歡他,她便很知道避嫌,自覺地不向他過多傾吐自己朋友的事情,隨後就走開。

  他不記得自己待了多久,去餐廳倒水,差點弄濕衣袖。再回到房裡,在桌前坐下待著,一待天就慢慢黑了。

  窗外徹底暗下來,桌上的手機亮起,屏幕光取代了本該照明的燈,漆黑中散發著幽微、刺眼的光。

  ——舅舅發來簡訊。

  確鑿地最後知會他,房子會賣掉,讓他不要再過問。

  從天黑一直坐到月光高懸,地上的一切都被照得銀白。

  那一天入睡前,那個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拓麻歌子,連同親手寫下的卡片,被他放進了紙箱。和其它文具雜物堆疊,靜靜地,在牆角掩埋。

  ……

  江現全部都告訴了她。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空氣里漫開一股沉默。

  唐沅喉嚨哽了哽,眉頭微微蹙起,又在形容不出的悵然情緒中自己展平。

  「我不想出國。」她說,「是我媽,她聽說了丁巧的那件事,覺得我在學校里胡作非為,給她丟人了,非要我出國讀書。還把我小舅也罵了一頓。」

  「我想過要和我媽說的。」

  不是沒有想過解釋,她為了保護丁巧在所有人面前守口如瓶,但她有過那麼瞬間,想跟她媽說清楚。

  她唯一試圖開口的一次,她媽卻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

  當時就覺得心涼。

  甚至後來,連她認真考出了好成績,依然不管用。

  她媽拿定主意,還是堅持要她出國去。

  「那次月考後合照我也沒有趕上,到了樓梯口,樓上早就拍完了。」唐沅說,「就好像我怎麼努力都沒有用。」

  「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不想再掙扎,既然她媽非要她出去,那就去。

  她同意了。

  最後的那段時間,課上得七七八八,去半天不去半天,什麼都不再想,就只是和朋友們瘋玩。

  於是在別人問起江現的時候,乾脆自暴自棄地說,已經不喜歡了。

  反正沒有結果。

  江現也不知道這些。

  她和他的聲音都很輕,慢悠悠地,他們第一次這樣徹底開誠布公。

  彼此又沉默下來。

  面對面躺著,除了呼吸聲什麼都聽不到,有那麼一會的寂靜。

  江現抬起手,撫了撫她背後的頭髮,再度開口。

  「你因為丁巧的事被人罵,那段時間,我還沒從外公去世的情緒里走出來。你去找發帖罵你的人對峙那次,我本來想安慰你。簡訊寫了幾遍還沒發出去,從別人那裡聽說你又出去玩了。」他頓了一下,「覺得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最後一條也沒發。」

  「你沒趕上拍照那天,我也去找過你,想問你怎麼了。」

  沒能找到,她和其他人早早就離開。

  有錯過,有誤會,也有他的怯懦和不夠主動。

  好多好多事情。

  唐沅聽他一樁樁地說,臉色低暗著。

  他逐漸停下的話音中,她在他胸膛前,微垂下眼:「我們……錯過的次數,真的好多。」

  誰說不是呢。

  不夠勇敢,不夠坦率。江現想起她先前在電話里說的那些,無從抵賴,更沒有辦法否認他曾經不作為的膽怯。

  沉默地收攏懷抱,他抿著唇,將她往身前摟了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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