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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只是快活地生長在人世間。

  這朵小野花偏還聰穎,敏銳地察覺出賞花人無言裡瀰漫的興致、好奇與包容。她便順著風,試探地伸出自己的枝葉來:「王爺先讓醫侍按陽蹺脈,我去換身衣裳,就來守夜。」

  潿洲王看著她,眼角微揚。她也歪頭看著他,笑容坦蕩磊落。

  他說的都沒錯,但他大病方醒,還能記得給她體面,記得她手腕上的傷。她做不出為了自己回家,就盼著他早日赴死的事。

  更何況,她至少得撐到父兄下一次出征。那時,只要潿洲王還活著,她還是潿洲王妃,陶家必不敢再壓功勳,家裡才有機會擺脫陶家的威壓。

  哪怕是刀尖舔血,她希望他活下去,也需要他活下去。

  潿洲王忽而一笑,溫聲問道:「你叫?」

  「蘇令德,『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允君子,莫不令德。』是我娘給我取的名字」蘇令德盈盈一笑,眸如彎月:「家裡人都叫我,令令。」

  「令令……」潿洲王輕念一聲,看著她消失在視線里。

  這名字念來活潑又輕快,走過他唇齒之間,卻多了一聲嘆息。他對替他按壓陽蹺脈的醫侍惋惜地道:「多好聽的名字,想來是家中掌上明珠。可惜了,要嫁給我這樣的人,是不是?」

  醫侍是聾啞奴,依舊無知無覺地繼續按壓著穴位。

  潿洲王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一笑,躺著任由他按。

  沒過一會兒,蘇令德換上了家常的衣裳走近床邊,一看醫侍按壓的穴位,她陡然變色,立刻伸手攥緊了醫侍的手臂:「你按的可不是陽蹺脈。白芨!」

  白芨一個箭步衝上來,一個利落的橫掃,將醫侍直接壓跪在地上。那醫侍雙目一閉,竟已自絕身亡。

  「護衛——」蘇令德剛張口想要叫人,就聽見潿洲王輕輕地「噓」了一聲。蘇令德的聲音戛然而止,她困惑地看向潿洲王。

  潿洲王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方才剛教過你順其自然,才換個衣服的功夫,你怎麼就忘了呢?」

  蘇令德看看地上七竅流血的醫侍,又看看潿洲王,難以置信地顫聲道:「王爺,有人要害你啊。」

  「那倒未必。」潿洲王揮了揮手,站在角落裡的侍衛如一道影子浮現在燭火里,悄無聲息地把醫侍拖了下去。鮮血在地上拖了一條長長的線,潿洲王神色不變,繼續道:「他或許只是想探探,我究竟是不是真的半身不遂。」

  直到侍衛將地上的鮮血擦淨,而門外依舊風平浪靜,蘇令德終於回過神來,驚愕地道:「你明知道他按的不是陽蹺脈!?」

  「是啊。」潿洲王靠著引枕,眉眼低垂,聲音慵懶:「那又如何呢?」

  第4章 夫妻  「你娘是不是沒教過你,什麼叫夫……

  蘇令德悚然而驚。

  她不明白,為什麼潿洲王對於「活著」這件事會毫不在意。他近乎是躺著,等著被人害死。她更不明白,潿洲王明明備受恩寵,可只是個沒實權的繡花王爺,到底是誰非要取他性命?

  可那怎麼能行呢。

  蘇令德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仍舊朝潿洲王走去:「那我來。」

  潿洲王眉眼微挑,一雙丹鳳眼終於透出點興味來:「你違逆我的心意,就不怕我惱了你?」

  「怕的。」蘇令德神色鄭重。

  潿洲王微怔,好笑地看著她:「你既然怕,那還把手指懸在我的申脈穴上幹什麼?」

  「因為我思來想去,旁的醫侍都不如我自己來得安心,我是一定不會害王爺的。」蘇令德擲地有聲地指天發誓,又悄悄地打量潿洲王的神色,發覺他毫無不快,心頭稍松。

  潿洲王的視線從她瑩白的手指,落到她的臉上。他將她眸中的慧黠盡收眼底,不由噗嗤一笑:「你就沒想過不按了?」

  「相太醫說,你需要早晚按一次陽蹺脈。」蘇令德認真地道:「要謹遵醫囑呀。」

  潿洲王只好溫聲提醒她:「可你忘了,我不想活啊。」

  「那你為什麼要醒過來呢?」蘇令德不假思索地反問道:「如果你不想活著,你為什麼會醒過來呢?」

  生機難得,求生者方得生機。

  潿洲王眸色微深,片刻後才輕笑道:「難道不是因為你給我沖喜嗎?」

  蘇令德無語地看了他一眼,索性照著他的申脈穴按了下去:「你說得對,我能給你帶來大福氣,所以聽我的准沒錯。」

  潿洲王不知道這個執拗的小娘子還有這麼無賴的一面,他看著蘇令德落在自己腳上的手,頗有幾分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你這小娘子,怎麼這麼不見外呢?」

  蘇令德謹慎地按著穴位,頭也沒抬:「我們不是一家人嗎?」

  潿洲王一愣,似笑非笑地道:「一家人?」

  「我們是夫妻呀。」蘇令德點頭應著,伸手去掀他的上衣。

  潿洲王連忙伸手去擋了,只是,他剛要說話,卻見她困惑地抬起頭來,目光清澈地向他解釋:「隔著衣服,我按不准你腰上的居髎穴。」

  潿洲王被她正直的語氣震住了,倒顯得他是個無理取鬧的浪蕩子。他無奈地扶額:「你娘是不是沒教過你,什麼叫夫妻?」

  「沒有,我娘在我剛出生那年就過世了。」蘇令德語調尋常,沒有尋常小娘子顧影自憐的悲傷,以至於潿洲王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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