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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個青年男人走過來, 把手上的傘遞給趙戈。

  「欸…小姑娘,這下雨天的你拿著這傘吧…」

  趙戈茫然地轉頭,看向青年男人,眼中卻是一片模糊, 這一轉頭, 血就從眼睛上往下流,刺痛了一路的眼睛開始如針扎般攪動。

  雖然看不清,但她聽見眼前的男人突然高叫了一聲, 而後立馬跑動著走開。

  趙戈繼而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繼續在雨中行走。

  鬼在耳畔說「殺了他們…殺了所有的怨念…」,可她連自己的怨氣指向何方都不知道。

  如果說指向九年前那群鎖住他們的人們,可那群人早就燒滅在了廢墟里,如果說指向大鬼,可大鬼在她自己的身體裡。

  如果說指向趙剛,可趙剛早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怨氣沒了著落,人也飄零在雨中,走到哪兒都惹出幾陣打量的眼光。

  路人看向趙戈淋著雨的身影,目光大多先是同情與不忍,可在走近看到了她臉上的血後又紛紛立馬跑離向遠處。

  在咖啡館裡的她,雖然沒有點頭或是說出應允的話語,但卻默認了這一切。

  祭祀中,鬼會出來嗎…鬼出來後,又會被殺死嗎…如果殺不死,是不是只有殺了自己,這一切才能結束…

  腦海里的念頭如同碎紙一樣在水潭裡打轉,不明不暗中,趙戈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一個勁兒地想著大鬼,想著自我毀滅式的結局,但似乎忘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人。

  趙戈抬起頭,用力地看嚮往下墜著雨的天空,天空破出雷光,如同她渾沌起來的腦海。

  那個人叫是誰來著…

  雨水砸在眼睛裡,但趙戈卻睜著眼睛,任由眼中越來越刺痛,任由雨水沖開她血中的刺痛。

  忽而想不起來人間的所有事物,只記得世間有那麼一個人。

  這個人絕對不會放任她一個人離開。

  低下頭再次往前走的時候,身後的腳步聲如同雨的針腳一般密集。

  自從耳畔有了鬼叫聲,就算趙戈不用轉頭,也有了大鬼的視野。

  白晝之下,雨色蒼茫,身前行人快步而行,身後的十幾個工人也從樹的掩護下走出來,步子越來越快,影子在柏油路的水潭上倒映。

  就算看見了,也聽見了那些工人愈發粗壯的呼吸,趙戈卻依舊走得很慢,油紙傘在地上拖著,傘面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個磨得十分尖銳的竹竿。

  越磨越重,竹竿尖端濺出的像是水,又像是鐵器拖拽在地面的火花。

  趙戈緩慢地轉著脖子,在疼痛的籠罩中,她的身體也像是鍛在火中的一段鐵,被白晝燒得露出一個洞。

  洞裡往下掉落著雨,也掉落著血。

  她忽而停住,伸出手,讓雨水掉落在自己的手心。

  但在她的視野里,那是如同綢緞一樣的血,血流在了手中,她用力一攥,就像能攥住白晝的喉嚨。

  越攥越緊,直到白晝失去呼吸。

  當身後的鐵棍落下的那一瞬間,趙戈壓根沒有躲避,任由背後的鐵棍砸在脊椎骨上,砸得身體直接一個踉蹌,喉嚨湧上腥甜的血氣。

  『啊…』

  大鬼在飄搖。

  她鬆開手,讓綢緞般的血從手心中散去,轉過身的時候,那手中拿著鐵棍的男人看著她,緩慢地睜大眼睛。

  因為趙戈在笑。

  『好渴啊…』

  身體裡的白晝如此說出,燃燒起如同白晝一般的陽面。

  那些被沉壓在心底的欲望、罪與罰、戾氣以及濁氣都如同白日的雨一樣燒起來。

  可心裡的鬼卻討厭單調的白日。

  『劈開它』

  『劈開這枯燥而讓人疲倦的白日』

  『扎入它』

  『切開它』

  於是趙戈抬起竹竿的時候,如同抬起了一把長刀,尖端對準白日,也對準模糊視野里那些向她衝來的人。

  壓根看不清前路,只覺得眼前的人就如同讓人煩躁的雜畜。

  這天下為什麼不能大同。

  為什麼人不能長得一模一樣,不能都長成大鬼的模樣,而後沒有爭端、沒有情感地活下去。

  為什麼他們總是在吵。

  吵著虛無意義的概念,做著無限循環的改變,自高、自大,企望拯救他人,企望救贖自己。

  教唆,教導,教宗,以及那些在白日裡泡得腫脹的臉皮。

  臉皮套在血肉之上,虛偽地笑著,說什麼『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反覆地念叨著『對錯』『對錯』。

  有限時間下的對錯,還有那壓根無法見證到的結局。

  要戳破白日的第一個步驟,就是要戳穿那些人腫浮的臉皮,在雨水中用刀竿磨成齏粉,踩碎成爛泥。

  『太吵了』

  竹竿挑動起雨水,趙戈奪走男人手中的鐵棍,鐵棍被扔向地面的剎那,男人的身體也在竹竿的擊打下往下沉落。

  眼前的人就像一個個套著臉皮的影子,竹竿一戳、一紮,影子便晃悠著開始漏氣,像氣球一樣蜷縮。

  影子一個個地倒在地上,成了地上貼合的爛泥。

  趙戈走在雨水中,手起竿落,分不清濺在臉上的到底是血、是雨,還是黑水。

  人間本是沒有黑的,當他們意識到白的時候、定義下白的時候,這才有了黑。

  定義不斷變化,在權勢的手中變化,在為王的勝者手中變化,最後成了涌動的、積攢了無數怨念的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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