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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嘉胸膛起伏,猛的喘了兩口氣,跪倒在地,「請陛下告知臣,這檄文是真是假!」

  「自然是假的!」

  陳嘉便大聲道,「那便請陛下執筆,回應此檄文!」

  秦承嗣一哽,這要怎麼回應?怎麼解釋為什麼應該在南平的他可以五日之內到達京都?走的是什麼路線,為何可以悄無聲息?

  若是否認,那就只能是提前在京都了。可當時不過是個藩王世子,怎麼會手上有兵?從哪裡知道胡虜會入京的消息?為什麼不提前告知朝廷?為什麼不救京都?

  撒一個謊就要用一百個謊去圓。這些疑問會一個接一個的冒出來,將秦承嗣問的啞口無言。

  秦承嗣沉默不語,跪著的陳嘉猛的抬起頭,質問道,「陛下為何不解釋?」

  秦承嗣憋了半天,只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這便是承認了。

  小節?小節!

  「哈哈」,陳嘉前仰後合,大笑不止,眼淚竟從眼角滑落下來。

  他是秦承嗣登基後第一年考中的武狀元。

  以為自己得遇明主,能大展宏圖,平定天下。便是在如今皂衣軍大軍壓境的情況下,他都沒想過要背叛秦承嗣。

  萬萬沒料到,竟是遇到了一個面目可憎、視百姓性命於無物的暴君。

  「陛下說的小節便是幾十萬百姓的性命和安康嗎?」

  「京都失陷,胡人吃起人來還要取一個名頭,叫饒把火、不羨羊、和骨爛……統稱為兩腳羊。陛下吃起人來,竟能以『小節』二字概括了幾十萬百姓的性命!」

  「好好好,不愧是成大事者,果真是胃口大、心腸狠!」

  秦承嗣怒極,厲聲道,「朕乃天子,爾敢出言不遜!」

  「天子?」

  陳嘉的眼睛很亮,他死死盯著秦承嗣,大聲道,「天子修身、養德,承天命、行仁道,內撫百姓、外威諸胡。受萬民供養,亦需反哺萬民。方為天子!」

  「你為奪皇位不擇手段,視臣子如仇寇,視百姓如牲畜。無道昏君!竊國之賊!」

  「放肆!!」

  秦承嗣目眥盡裂,被一個臣子指著鼻子罵,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厲聲道,「徐伯英!你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快將此賊壓下去,明正典刑!」

  徐伯英整個人都要傻眼了。

  陳嘉一進,一通來狂風暴雨的輸出,徐伯英都還沒反應過來呢,秦承嗣就已經要將陳嘉斬首示眾了。

  「對不住了」,徐伯英對陳嘉道。

  「你是此人伴讀出身,他做的事你不知道?」

  陳嘉厲聲怒罵道,「如蠅逐臭、如蟻附膻!一群蠹蟲!」

  徐伯英從前沒覺得這事兒沒什麼,胡人入侵又不是他讓胡人來的,可如今被曝出來,陳嘉憤怒至此,竟讓徐伯英無地自容。

  他微微偏頭,將陳嘉拖了出去。

  屋外依然傳來陳嘉的怒罵聲,用詞毒辣刻薄,氣息雄渾,中氣十足。擺明了是要綿綿不絕的罵下去。

  秦承嗣怒極,「去,用刑杖,給朕打,朕不喊停不許停!」

  「陛下!」

  徐伯英雖說平日裡看不慣陳嘉,但說到底同袍多年,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便想替陳嘉說句好話。

  秦承嗣陰沉沉的問,「你也想替亂臣賊子求情不成?」

  「臣不敢」,徐伯英趕緊跪下,「臣只是想請陛下息怒,氣大傷身」。

  秦承嗣冷聲,「此賊武狀元出身,深受皇恩。如今竟敢指責朕。朕登上皇位,亦是民心所向。怎會是竊國?」

  徐伯英很想擦擦汗,又怕惹毛了暴怒中的皇帝,只好連聲附和道,「是是,陳賊不過是略略識得幾個字的武夫罷了,他懂個屁!」

  「行了,你起來吧」,秦承嗣聽著外頭漸漸沒了聲息,心情終於好了一些了。

  「你去收繳這些……」,秦承嗣厭惡的看了眼那幾張檄文,活像是看見什麼髒東西似的,「誰若敢私藏或是有所議論,格殺勿論!」

  徐伯英苦笑,陛下真是被怒火沖昏了頭腦,檄文一出,城門口又有皂衣軍不斷的叫嚷著。防民之口甚於防川,這種事情怎麼捂得住呢?

  要麼速速解釋,要麼反手給皂衣軍潑髒水,以轉移視線。

  可解釋行不通,至於潑髒水?皂衣軍本就是亂臣賊子,還怕你說他謀逆不成?

  徐伯英很想勸一勸,換個法子吧。可秦承嗣面沉如水,情緒淤積到了極點,活像是心虛一般,只想把這些東西都燒光,眼不見為淨,哪裡聽得進去?

  徐伯英只好說道,「是,陛下」。

  他退了出去,只留下秦承嗣一人待在屋子裡。

  沒有人了,秦承嗣才顯露出難得的脆弱。

  他揉了揉眉心。城外皂衣軍壓境,城內流言四起。此等窘境,除了堵住旁人的嘴,他根本沒有別的好辦法。只好無奈的等待屠刀落下。

  然而像陳嘉一樣憤慨的,絕不止他一個。

  秦承嗣仿佛能夠看見整個德州城,山雨欲來風滿樓。

  他的預料並沒有錯。

  第二日中午,皂衣軍開始強攻。

  按理,雙方你來我往的進攻,已經是常態了。可是今日正午時分,天色陰沉沉的,雪花還在飄下來,遍地都是雪白。

  皂衣軍的皂袍便顯得格外顯眼。

  遍地的血紅也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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