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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半晌適應了眼前,才發現周圍的環境依舊是紫金鎮魂鍾底下。身下是鬆軟的泥土,頭頂大多數是黑暗,但依稀有輕微的光芒,從不遠處的角落溢出。

  身體太疼,頭太疼,洛未諳一時半會兒動不了,便也啞著嗓子問:「你誰?」

  能在紫金鎮魂鐘下聽到聲音,委實神奇。她在猜是不是鎮壓在鐘下的某個神識。

  但很快就發現她猜想錯了——

  「大人,」那道聲音道,「我是流止。」

  洛未諳驚了一下,強忍了渾身的劇痛,從地上爬起來。

  她發現光線是從流止的地方溢出來的,這地方原本沒有光,是他不知用什麼方式,硬生生點出一絲光亮。

  人在沒有光的環境下生存著,是最容易崩潰的。所以他滯留於此,哪怕想盡各種方式,也要弄出一絲亮度來。

  洛未諳看清了他的模樣,震驚:「你怎麼……你居然在這裡?」

  流止瘦成一根骨柴,眼眶與臉頰極度凹陷,看起來有些可怕。嘴角依舊是溫文爾雅的客氣弧度,她卻能看出,他的眼神變了。

  以往的流止是最為乾淨純粹的,眼中帶著歷經世俗的沉澱,平靜恬淡,如一條蜿蜒盤旋的河。但如今不一樣了,如今這條河裡,起了波瀾,染上了塵世的色彩。

  為什麼?

  「您一定有很多疑問,就像我同樣對您同樣有很多疑問一樣。」他說,「我是您的下屬,您先問我吧。」

  洛未諳沉沉地望著他。

  她確實有很多疑問。但他倆現在身處這地方,委實不是一個談心敘舊的好地方,洛未諳便打著商量問:「不如我們先想個辦法出去?」

  流止愣了愣。

  繼而便失笑。

  「老實說,我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遇見了許多掉進這裡後經歷恢復記憶的人,您確實是……不一樣。」

  其他人掉進來,要不是承受不住過於痛苦的記憶,當場消亡;就是承受住了,醒來癲狂,遇見了流止,瘋狂地問東問西。

  人對未知的事物,尤其是有關自己的未知事物都帶有極度的好奇心,超過了危險。

  「先想如何出去的,您倒是第一人。」

  洛未諳納悶:「掉進這地方來,不該是先想著如何出去?」

  「您應該問為何會恢復為人時的記憶?為何現在沒死?為何我會在這裡?為何我毀了夜之趾?再是怎麼出去的問題。」流止耐心道。

  洛未諳無語:「這不還是要問怎麼出去嗎?有區別嗎?這些問題留著我們出去在說不行嗎?」

  當務之急不該是先出去嗎?

  她被丟進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贏塵咋外面不曉得會多瘋。

  *

  流止又愣了愣,笑道:「行,但我們現在出不去。」

  洛未諳皺眉:「這是為何?」

  流止:「神力不夠。」

  洛未諳:「你的神力不都接近鬼神了嗎?怎麼可能還不夠?」

  流止搖頭,眉間深深皺起:「就是不夠,我從這個地方甦醒以來,每日每時都在嘗試出去,但無論使出如何的招式,打不開這紫金鎮魂鍾。」

  「不知哪天紫金鎮魂鍾忽然裂了,我才探出一絲氣息,不過氣息很快就被紫金鎮魂鍾吞噬了。」

  洛未諳若有所思。

  難怪之前說再聖佛山找到了流止的一絲氣息和蹤跡,等她趕到後,卻又讓他消失。

  她問:「所以我們得怎樣出去?」

  「如今鍾裂了,我們面臨著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鍾裂讓我們能消耗更少的神力出去,壞消息是……鎮魂鍾完全崩塌之前,若我們還沒出去,將會在這裡與鍾一同消亡。」

  「哦。」洛未諳想了想,神色未變,告訴他,「我們只會是好消息。」

  流止問:「那您神力恢復了嗎?」

  洛未諳:「沒。」

  甚至還因為剛才經歷了那一遭,所剩無幾了。

  流止:「……」

  就沒見過神力沒有還這麼囂張的人。

  「那您得等一會兒,等神力恢復後,才能與我一同破鍾而出。」

  洛未諳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

  便就著原位坐下,沉下心來,修煉神力。

  流止瞅著她,似乎淡定得可怕。他當初掉進這裡時,經歷了極為漫長的自我調節和懷疑後,才有了今日的淡定。

  「你這樣看著我作甚?是覺得我現在應該懷舊神傷,感嘆天道不公?」洛未諳挑了挑好看的眉骨,閉眼詢問。

  流止張了張唇,朝她的方向挪了些,欲言又止:「其實我待這兒久了,與鍾底的萬靈神識通了些……看到您剛才的記憶。」

  洛未諳睜開眼。

  流止面露羞恥:「無意窺探,實在是身不由己。」想了想又道,「您死時,確實是……胸懷大義。」

  「談不上,我只救我想救的人。」

  且她醒來後,情緒也並不是不激盪。

  畢竟自己死的那樣痛苦,就算到現在,也能回憶起血液被抽乾,□□被吞滅的痛感——

  但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子了。

  她活了好幾萬年,早已學會忍耐痛苦,消化痛苦,埋沒痛苦。

  恢復了記憶,讓她想起與贏塵的那些事,這很好。但並不能改變什麼。

  她已經是她了,贏塵,也依舊是屬於她的贏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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