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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獄警的引導下,她一步步走向行刑室,又在引導下站到了一平米見方、被紅框圈出來的踏板上。

  就在相關人員固定她兩腿的時候,幸乃嘆了口氣,仰頭望向半空。自然,她的眼中空無一物。她仿佛炫耀般地挺起了胸膛,看上去簡直就是在拼命克制著自己不笑出聲來。

  繩索套在了她纖細的脖子上。想像中的幸乃第一次真的咧嘴笑了出來。終於走到這一步了,想著即將迎來的時刻,她的臉上只有純潔無瑕的笑容。

  然而一陣轟然巨響,卻將我頭腦中美好的想像震得粉碎,它所代表的東西一瞬間擊穿了我的身體。並不是我想像中的聲音——明白過來的時候,我猛地睜開眼,伸手去夠前室門把手。旁邊的警備人員立刻按住了我的肩膀。

  我忍下想要叫喊的衝動,揮開了他的手,然後衝進屋內。最先映入眼帘的,是打開的踏板。鐵製的繩索盡頭吊著一根粗粗的套圈,發出如野獸咆哮一般「吱嘎」「吱嘎」的響聲。

  我茫然地想要走上前去,卻被人從後面制住。我的雙腿一瞬間軟下去,想要咬緊牙關的時候才發現,根本使不上力氣。

  繩套的聲音一點點減弱了,仿佛象徵著幸乃的生命也在隨之消逝。終於,房間內再次恢復了平靜,毋庸置疑的事實擺在眼前,一個女人就這樣簡簡單單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在旁人眼中似乎什麼都沒有改變。無論是冰冷的空氣,還是四周升騰的線香氣味。但是,她已經不在了。這個無比恐懼著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的女人,最後就這樣有條不紊地,被那些「別人」處決了。

  周圍漸漸有了些騷動,我也強撐起依然在打戰的腿腳,向著行刑室下面的房間走去。

  比起已經被收殮入棺的幸乃,我更加急切地尋找著另一樣東西。但是,無論我如何四下搜尋、凝神注視,也依然沒有發現那枚粉色的紙片。幸乃到底有沒有緊緊握著它走到最後呢?就在我打算堅定地相信這一點時,突然毫無來由地聞到了一股花香。

  曾在信中看到的一段話從頭腦中掠過,小山丘上櫻花爛漫綻放的畫面突然浮現在眼前。我終於明白了那紙片是什麼。也知道了最後關頭,幸乃到底在執著什麼。

  我慢慢走到棺槨旁邊,向裡面望去。她的雙手被擺在胸前,手裡握著一束菊花,真是跟她一點都不相襯。最適合她的,果然還是左手中那繚亂綻放的櫻花。

  幸乃躺在棺木中,她的表情沒有一絲陰霾。想要活下去的隱隱衝動,被強烈的死願封印其中。面對帶著少女般微笑的她,我應該說什麼呢?是「辛苦你了」,還是「永別了」呢?

  我當然知道最應該說的是「恭喜」,然而這句話我無論如何也講不出口。

  由於一系列的異常舉動,我當場就挨了一頓批評。當天晚上,儘管上面命令我留在宿舍待命,我還是跑去了湯島。

  和幾天前一樣,酒吧老闆依舊在看搞笑節目。我也像幾天前一樣,只跟他說了句「沒關係,我等個人」,然後明明不怎么喝酒的我,卻點了一杯春樹幾天前喝過的那種威士忌。

  過了一段時間,開門的聲音傳來,一個身著高檔西裝的四十歲男人攬著一個年輕女人走了進來。格外親熱的兩人散發出的氣息卻完全不同,而他們自己似乎也並不在意被周圍當作不倫之戀。

  看到老闆拿出了電視遙控器,男人馬上說:「啊,就開著吧,不過能不能請您換到NHK台。」

  老闆弱弱地望向了我。今天下午,法務大臣將就田中幸乃被執行死刑一事發表講話。我對老闆點了點頭,其實我也很想知道他們會怎麼報導幸乃的事。

  正好趕在九點新聞開始的時候,春樹也趕到了店內。看到電視上正在播放新聞,他敏感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辦?要不要換一家店?」春樹用那對情侶聽不到的聲音小聲問我。

  我搖了搖頭:「不用,沒事的。比起這個,你的工作怎麼樣了?」

  「今天真是搞得我焦頭爛額,很久沒有像這樣從頭到尾都用英語溝通過了,現在我還暈頭轉向的呢。果然還是得雇一個會英語的人啊,托業考試沒個600分還真搞不定呢。」

  春樹神情誇張地繼續說:「對了,說起來你不是歸國子女嗎?」

  「我只在外國待到了五歲,而且還是法國。順帶一提,我的托業考試只得了550分。」

  「那也沒關係,來我的公司吧。」

  「這主意還真不錯呢,那我們就開夫妻店吧。」

  我回答得這麼爽快,讓率先提起這個話頭的春樹反而難以置信地皺起了眉頭。雖然我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心情上卻沒有說謊。我對自己的工作已經了無遺憾了。雖然幸乃留給了我一道深深的傷痕,但也同樣帶給了我巨大的解放感。

  而且,今天還有一個令我想要辭職的理由。不,應該說是不得不辭職的理由。

  「我有件事必須要告訴某個人。儘管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住在什麼地方;雖然他對我來說還只是個名字,但這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他。可是,這樣一來就不能做獄警了。」

  這樣說著,我的頭腦中已經有了那個人的清晰印象。幸乃躺在棺木中時臉上那個溫柔的笑容,我是曾經見過的。那是比她兩次暈倒更早之前,在橫濱地方法院,在她被判處了死刑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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