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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信走到池塘邊,果然看見一個拿書擋著臉,兩隻手放在肚上,柔和暖光下躺著躲懶的小郡主。

  旁邊的木桌,還擺著一副未收拾的棋局。

  顧青瓷接近時未出聲,不知為何,傅景像知道般突然坐直起來。她揉著臉含糊說:「讀了讀了,我正在背給周公聽呢。」

  「……」

  傅景捲起書,在自己腦袋上敲了下,「周公誇我背得不錯,姊姊,你就別再問了。」

  顧青瓷頷首:「好。」

  「嗄?」傅景頓時瞪眼,她手裡的書要放又不太敢放的,目光暼過旁邊的棋盤,轉移話題地道,「姊姊,你看!我如今棋藝可是大為精進了!」

  順著她的話,顧青瓷眼神落在棋盤上。

  「同綠蘿下的棋嗎?」

  旁邊的綠蘿趕忙搖搖頭,小聲道:「今上方才來過。同郡主下了一局棋,匆匆地走了。」

  顧青瓷聞言微微蹙眉,仔細地看著。

  泛光的大理石台面,棋盤上的黑子白子錯錯落落。期間有進有退,看著是勢均力敵的局勢,白子稍遜一些輸了。

  大燕國興雙陸棋,不興圍棋,傅景的棋是她教的,什麼水平顧青瓷再清楚不過。

  而燕國皇帝,則是難得一遇的下棋高手。

  她與之對弈,勝負亦無確定的把握。

  顧青瓷問了幾句閒話後,望見滿臉高興的傅景。

  能輕易猜出,眼前這小郡主剛才是苦思冥想,用盡全力,最後半局才以恰到好處的微妙優勢獲勝——這種勝法是最能讓人興奮的。

  讓棋讓得如此高明。

  才把這個也聰明也傻的妹妹哄得那麼高興。

  顧青瓷看破並不說,她略低頭,視線落在茵茵草地里遲疑。既然燕帝只是下棋,那該說的話,還是得她來說。

  在她開口前,幾個侍從撞撞跌跌地跑到跟前踉蹌下,跪地急急稟告道:「郡主……太皇太后駕崩!」

  傅景霍然起身,雙目瞬也不瞬地盯住他們,似沒聽清般:「……你說什麼?」

  顧青瓷也表情一怔。

  —

  宮中貴人皆除華服,披麻戴孝,跪在堂前臨奠。

  青煙繚繞里,傅景木然地跪著流淚。

  周圍光線昏昏暗暗,她只能看清眼前一口偌大的楠木棺材,裡面躺著護她半生的長輩。

  入土為安後,舉國大喪,原定的選秀日子再次推遲到不知何時。改元號,今上穿著喪服沉痛地宣布北伐事宜。

  他準備御駕親征。

  舉國譁然,文臣武將紛紛勸阻,一封封奏摺上書甚至將京城紙價都哄抬上去。

  然而聖意不改。

  太皇太后面上不問事實,潛心修佛,實則朝野之中耳目眾多,或明或暗地把控著朝政。她駕崩後,朝堂舊臣或告老還鄉或遷走,漸漸留下的都是唯聖命是從的新鮮面孔。

  北伐事宜那麼定了。

  其中,還有擢顧青瓷為將軍司馬隨駕出征的旨意。皇帝要親征的事太過驚駭,其餘的倒根本無人在意了。

  只有傅景在意。

  她待在宮裡,惴惴不安地等著顧青瓷來跟自己解釋。想哭鬧、要撒潑、耍小性子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夜深人靜,許久沒有人來。

  最後,傅景沉不住氣,差人去找她。卻被告知顧青瓷此時在皇后的宮中。

  她瞬間站起身。

  帶著人怒氣沖沖地往椒房殿,迎面卻撞上皇后,跟旁邊與之相談甚歡的顧青瓷。氣氛十分融洽的模樣。

  傅景想像里的可怕場景並未出現,她心下稍安,一路的擔驚受怕轉為憤怒,直衝著皇后質問道:「今晚你召她來見,問過我了嗎?!」

  幾年前,斷簪一事後,傅景曾經手執馬鞭逼停鳳駕,迫使皇后向她保證,關於顧青瓷的任何事情都得詢問她的意見。

  不得與之衝突,不得隨意召見。

  皇后因此避讓她們多年。

  「對著本宮大呼小叫甚麼?」皇后擰眉瞪目,眼裡划過一絲不悅,很快便笑道,「郡主目無尊長,不顧禮法,該當何罪?」

  在她身旁的,顧青瓷緩緩開口道:「景星郡主向來肆意妄為,不懂禮法,當禁足半年,略以薄懲。」

  迄今為止,傅景受到過最嚴重的責罰,也只是讓她罰抄經書那次。被禁足了兩周時間。

  傅景混沌又清晰地想,太皇太后本就是她最大的靠山,是她橫衝直撞,無人敢言半句的仰仗。

  一旦失去,她僅僅是一個宮中的待嫁郡主。

  她甚至不是皇帝的嫡親妹妹。

  所以,太皇太后屍骨未寒,皇后便敢拿一句不敬的話給她顏色看。

  人走茶涼,這些道理傅景能懂。

  只是有一點……

  傅景抬眼凝望著顧青瓷。

  她那輕飄飄一句,讓傅景半晌回不過神。

  耳旁有樹葉枝幹摩擦的沙沙聲,角落枯葉揚起,混在黑暗裡的塵土看不清形狀,只覺得鬼魅般鑽入眼耳鼻里。

  使人眼眶濕潤。

  嗆咳起來。

  夜風裡,衣衫單薄的傅景隨之渾身抖了下。

  往常若這般,顧青瓷早就過來把厚厚的披風裹到她身上。

  她大概會說:嬌嬌容易受寒,夜裡出門再急也不能忘記披風。

  還會說:別嫌披風厚重,真恨不得把被子裹到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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