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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蓮露出一點慣常的桀驁的神色來,她將手中的瓜子往桌上重重一摔,顧自翻著白眼、踏著咚咚的刻意加重的步伐走了出去。她杏紅色織金撒花的百迭裙隨著烈烈的寒風飄揚起來,翻飛著隱沒在轉角之後。

  餘下的幾個妾侍亦訕訕地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得各自尋了由頭,盡皆帶著重重的心事散去了。

  府中的花匠送來了新培育的牡丹,是一品品相極好的歐碧。

  此花府中花房原養了五株,可惜實在嬌弱,便是得花匠百般呵護也只有這唯一一盆在冬日裡結出了花苞,因而顯得分外珍貴。如此珍品,花匠們自然便一早兒巴巴地送了來,也算是向主家邀功。

  「冬日裡要養得開花殊為不易,去給伺弄花房的老老小小盡數包份賞錢罷。」嫻意倒並不十分偏愛這牡丹,不過底下人辛辛苦苦養出來了,她自然要稍作嘉獎,便吩咐桐香道,「也快要到新年了,他們一向起早貪黑地辛苦,你可要記著將賞錢給得厚一些。」

  「奴婢省得的,夫人放心。」桐香溫溫柔柔地應了,點了兩個小丫頭跟在自個兒身後去支賞錢不提。

  嫻意吩咐小丫頭將那歐碧牡丹擺去暖爐邊兒上,自己則取了支胭脂色細頸釉瓶來,手裡持著一把新送來的梅枝細細修剪。

  枝條生長得肆意橫斜,紅艷艷的梅花密密匝匝地開滿了枝頭。一聲一聲清脆地開合,金絲鉸一下一下落下去,雜枝撲簌簌地落到桌面上,原本稍嫌雜亂的花苞便漸漸錯落有致,頗具詩情畫意。

  蒔花一向是要許多耐心的,那些花朵兒般的女人們也是一樣。

  「夫人現如今瞧著倒對府中諸事上心許多,也有功夫去修剪枝丫、精心伺弄這些個花花草草了。」寧堇將杏仁茶送到嫻意手邊去,望著她低聲感嘆。

  嫻意順著她笑了一笑,卻是滿不在乎的樣子:「總歸是自家的花兒啊朵兒啊,有事沒事還是要管一管的……且這花啊,不修剪便要橫生出許多枯枝暗刺,惱人得緊。」

  咔嚓一聲,一支開得極好的紅梅應聲而落,在桌面上摔落了三兩片花瓣。嫻意垂眸盯了幾息,旋即神情淡淡地抬了手將它拂去:「姑姑看,好端端的花兒若是開錯了地方,一樣要被剪除的。」

  「心中有方寸,掌下有乾坤。夫人於蒔花一道頗有心得,或可做個極好的蒔花匠了。」寧堇順著她的話音笑道。

  她好似只是在品評這一瓶紅梅,又好似是在隱喻那些個生錯了地方的苦命女子,又或者兼而有之——究竟如何,約略也只有她主僕二人心中明了了。

  這會兒,她們也只是四目相對,留得一笑會心罷了。

  「好了,這梅花也修得差不多了,去拿到窗幾邊擺著罷。正所謂『丹朱映細雪』,放在那處倒也很合宜。」嫻意又將那方寸間的錯落精緻擺弄一番,這才滿意地揮揮手,命小丫頭小心捧走了去,「眼見著又是一歲新春,該要將府里的舊氣象換一換啦。」

  第84章 死了

  至除夕前一日清晨, 大李氏房門外忽然來了位不速之客。

  這是間久不住人的偏僻客房,特特挪出來給大李氏靜養的去處,除開幾個撥來伺候的丫鬟婆子, 幾乎見不到什麼人氣兒。

  一大清早,馮氏獨自一個, 身著一件長春色提花夾棉襖, 外頭裹著條唐茶西番蓮斗篷, 婷婷裊裊地走過來。近了,便瞧見那領口壓得一圈兒細細軟軟的白絨毛簇在泛著粉暈的面頰邊, 更襯得她面色紅潤, 眉眼姝麗。

  她肩頭有一些細碎的雪沫, 身周盈著曼妙的百花香氣,小心而諂媚地將手上的荷包遞給眼前嬤嬤:「這不是眼見著翻過一年了,我便想著來看看李姐姐。今兒天氣實在寒冷,這便與嬤嬤們做個暖身吃酒的錢,二位也好去隔壁歇上一歇。」

  兩個守門的婆子對視一眼, 俱不伸手去接。她們一個將頭冷淡地低下去,另一個則稍抬眼皮,霧靄般沉滯地一睄:「好教姨娘知道, 這是咱們的分內事, 當不起您此言。」

  「眼見著也到新年了,姨娘仔細過了病氣去——天寒地凍的, 咱們也有差事在身,便不送了。」

  「嬤嬤……」

  「姨娘請。」那守門婆子不為所動,手向旁邊兒過道一伸,請她速速離去。

  馮氏迎頭吃了個閉門羹卻不敢發作,只得強笑著將手縮回去。她左右看了一看, 勉強為自己找補道:「那我就先告辭了……煩請嬤嬤替我向李姐姐問候一聲兒,就說,待過幾日她身子好些了,我再來看她。」

  無人應答她。馮氏彷徨了片刻方轉身,訕訕地、一步三回頭地去了,正與托著藥碗來的丫鬟擦肩而過。她見了馮氏,似乎怔愣一瞬,旋即略一俯身錯了過去。馮氏回首去望,只余那丫鬟娉婷的背影,與鼻翼間一縷苦澀的藥香。

  她輕輕一嘆,轉回了頭。

  經年日久的門軸不堪重負地吱嘎作響,令李弄月自假寐中猛然驚醒——是婆子一把搡開了房門,捧著個瓷碗,孤魂野鬼似的飄進來。

  她「飄」到大李氏床邊去,將瓷碗往前一遞,幽幽道:「到了喝藥的時辰了,李姨娘。」

  「不,不……我不喝……」大李氏驚恐地瞪著一雙眼,左右不住搖擺著躲避那藥碗,手上亦無力而徒勞地推拒著,「我不要死……求求夫人,夫人放過我……」

  那掙動的架勢,簡直魔障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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