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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惟沒在意, 環顧周圍一圈,突然瞥見桌上擺著滿滿一盤奶油酥皮捲兒。

  徐霜策竟然主動給他吃點心, 這可太稀罕了。

  宮惟總算有了一絲「被徐宗主喜歡」的真實感,頗覺受寵若驚,高高興興吃了兩個捲兒, 又喝了半碗銀絲桃花茶, 就擦擦手不吃了。

  也許是因為從徐霜策那裡一次性得到了太多靈力, 靈脈還在慢慢消化的關係, 宮惟總感覺異常睏倦。但他覺得自己不該再睡了,便起身溜達了半圈,突然看見外間八寶格上陳列的各色珍玩間, 立著一面纏絲金框的水銀鏡。

  「向小園」的面相稚弱、秀美,原本就與宮惟年幼時頗有三分相似,這具身體融入金丹後又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更接近前世的模樣了。

  他站直時長高了兩三寸,五官輪廓越發分明, 眉眼更利落、輪廓更收緊, 立在鏡前不言不笑時有幾分前世肅靜從容的模樣。但他一笑起來,瞳孔深處便有一絲絳紅在隱約流轉,微光熠熠神採風流,有種無時不刻在打著什麼算盤似的狡黠。

  他要是這麼走在凡間集市上,怕會被人以為是哪家出身豪奢、十八九歲的少年公子, 輕衣怒馬、悠閒逍遙,全然不知人間情愁。

  終於恢復了自己更加習慣的樣貌,宮惟在鏡子前左右看看,覺得還挺滿意,起身向後退了半步。

  豈料他衣襟寬鬆,隨著動作起伏,硃砂色的痕跡在鎖骨下一閃而現。

  宮惟驀然想起雙修前那幾天,徐霜策總是在自己這個部位一筆一划地寫什麼,最後一筆寫完時元神灼熱劇痛——他立刻掀開衣襟對鏡一看,只見自己右側鎖骨下,靠肩膀處的皮膚上端端正正刻著一個硃砂似的血字,赫然是「徐」!

  「……」

  電光石火間宮惟認出了這是什麼法術。

  徐霜策把他煉成了自己的爐鼎。

  而且是個雙向爐鼎!

  這具四柱八字一色重陰的身體本來就是先天爐鼎,但徐霜策不愧是大宗師,人家根本不屑於採補,而是直接給煉了一個雙修時兩方都能互補的雙向符咒。

  ——說是互補,其實他這具身體根本沒什麼能被徐霜策拿去補的,所以說白了跟正常雙修一樣,還是他占徐霜策的便宜。

  但「雙向爐鼎」比正常雙修還多一層意思,就是他從此被徐霜策鎖死了,他只能跟徐霜策互補,找別人一概都沒用!

  宮惟一手扶額,兩眼發黑。

  他當然不是隨便找人雙修的人,只是因為喜歡徐霜策才順水推舟的,但隨便往別人身上蓋戳這是怎樣一種不講理的行為?!

  怪不得那幾天他軟磨硬泡徐霜策都不肯就範,當時他還暗嘆徐霜策清心寡欲,持身甚正,結果人家只是想先把符咒給畫完!

  宮惟深深吸了口氣,內心迅速提醒自己三遍「徐霜策喜歡我」,然後強行回憶了一遍前世在升仙台上身藏毒匕暗殺人家的不光彩事跡,竭力培養出了少許羞慚與愧疚,最後又默念三遍「徐霜策喜歡我」。

  宮仙尊平生最擅長自我調節心態,這一系列下來果然悲憤之情消退不少。他睜開眼睛呼了口氣,鎮定地想:「爐鼎就爐鼎吧,反正不都是我占便宜?只要以後我想雙修他不拒絕就行。對了,以後雙修萬萬不能弄得那麼狠了,一搞一晚上真有必要嗎?待會徐霜策回來我得找他好好協商這件事兒。」

  這麼打定主意後宮惟的心態就平衡了很多,他攏起衣襟,打算去殿外逛逛,突然視線餘光瞟見對面那水銀鏡,腳步一頓。

  ——鏡子仿佛水面,盪起圈圈漣漪,鏡中的身影隨之變得模糊不清。

  宮惟狐疑地轉過身來,眼角眯起鋒利的弧度。

  這時只見鏡中的漣漪漸漸退去,浮現出另一張蒼白熟悉的面孔,直直對著鏡外的世界。

  宮惟瞳孔無聲張大了。

  那張面孔是前世升仙台上,滿身鮮血、神情痛苦、滿眼絕望的他自己!

  鏡術?!

  什麼樣的魍魎詭計敢施展在滄陽山上!

  宮惟當機立斷重掐無名指節,但這時已經遲了,皮肉中滲出的不是血絲,而是一連串飛揚發光的緋色花瓣。

  周圍一切光、聲、色彩都迅速褪去化作黑白,空氣被抽得乾乾淨淨,窒息的死寂籠罩耳際;有隻無形的利爪攫住心臟,越跳越快、越跳越響,仿佛一張口就要連血帶肉地蹦出來——

  宮惟咬緊牙關,一瞬鎮定下來,毫不留情揮掌斬向鏡面。

  但就在此時,他看見鏡中的自己張了張口,沙啞道:「……殺了徐霜策……」

  仿佛被重錘砸中心神,宮惟的手停在半空。

  鏡中的自己全身浴血,腹腔穿透,左心處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劍身貫穿。他甚至已經無法站立,但左右雙瞳一色血紅,目光直勾勾地穿過了時空,也穿過了鏡面之外的宮惟,仿佛正看向更遙遠處險惡未知的未來,充滿了絕望:

  「……什麼都可以忘,但要記得殺死徐霜策,只有殺了他才能結束這一切……」

  「為什麼?」宮惟緊盯著鏡中狼狽不堪的自己:「可我喜歡他,為什麼要殺他?」

  他看見自己喘息著搖頭,眼神悲涼,汩汩鮮血一開口便從牙關里湧出來。

  「……吾將諸神皆空,諸念皆忘,僅剩殺徐為唯一本能……」

  「此境終有盡時,唯有殺徐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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