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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滅世兵人死不瞑目的頭顱。

  徐霜策清出胸中最後一口淋漓血塊, 調息片刻, 拔劍上前。

  鋼鐵頭顱已然半毀, 僅剩的那隻右眼血色盡褪,成了燒焦的巨洞,空空地對著天。眉心中有一道長達丈余的深深裂隙, 還在不時冒出殘存黑火,那應該是數千年前宣靜河與它同歸於盡時斬下的最後一劍。

  ——它已經死透了,可這座時空只是幻境。

  那麼在遙遠的、被強行暫停了的真實世界, 這具兵人是否還在萬丈地底,尚未被起出?

  徐霜策凝視著它, 心裡浮現出一絲狐疑。

  為什麼法華仙尊阻止災難的辦法是把整個現世拉進大幻境?

  為什麼鬼修苦心積慮, 要進入幻境的深淵中起出滅世巨人?

  在這座交織著現世與幻境的巨大棋盤上,重重迷霧後隱約露出了兩隻博弈的手,一方屬於現世的法華仙尊,另一方則屬於身份未明的鬼修。

  但幻境到底只是幻境,不論發生什麼, 都無法對現世已經發生的事實造成任何改變。

  那麼法華仙尊與鬼修這兩派之間的激烈博弈,到底具有怎樣隱秘卻關鍵的意義?

  呼!

  又一陣黑火從兵人眉間裂隙中躥出,打斷了徐霜策的思考。他嘶啞地呼出一口氣,喚了幾句應愷,但沒有回音,便起身躍至頭顱頂上,四下逡巡片刻,只見半邊熟悉的側影俯在兵人右眼眶的角落裡,赫然正是昏迷的仙盟盟主。

  徐霜策疾步上前把他扶了起來:「應愷?」

  應愷並未受什麼傷,但伸手一探便知元神不穩,應該是剛才斬首那巔峰一劍透支了所有的靈力。眼下徐霜策也沒有絲毫靈力能讓他立刻甦醒,剛想把他扛起來送出去,突然瞟見什麼,動作猝然一頓。

  只見應愷額角被黑火燒焦了一塊,隨著姿勢變化傷口開裂,一股鮮血隨之湧出,滴落在了身下的兵甲上。

  然後就像深淵上空徐霜策灑落的第一道血、法華仙尊屍身頸間灑落的第二道血,一模一樣的畫面再度出現——那血竟然被吸收了。

  第三道血!

  徐霜策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瞳孔緊縮——應愷竟與滅世兵人存在聯繫?

  這怎麼可能?

  容不得他細思,這時隨著鮮血被完全吸收,兵人顱內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封印被徹底解除,眉心裂隙中喀拉、喀拉數聲機械運轉聲響,重重機關被依次打開,深處隱約顯出一物,猝然閃現血紅的光芒。

  「……」

  徐霜策緊握不奈何劍,良久才緩緩上前,站定喘息片刻,終於把手伸進裂隙中,取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青銅盒。

  深淵下度開洵冰冷嘶啞的吐息再次從耳邊響起:「那不是東西,是一條路。」

  「一條通向真實世界的不歸途。」

  難道這是破解幻境的鑰匙?

  徐霜策盯著那個銅盒,手背青筋突起。正當這時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應愷模模糊糊地醒了:「……霜策?」

  徐霜策背對著他,把青銅盒收進袖中,定了定心神轉過身。

  「你怎麼樣?」他沉聲問。

  應愷一手捂著額角勉強爬起身,用力咳出幾口淤結的血塊,終於精疲力盡地緩過一口氣來:「沒、沒事,你怎麼樣?宮……你那個小弟子跟柳虛之呢?還有度開洵和白真人……」

  徐霜策道:「白霰將自己的兵人絲給予鬼修,換取揭發度開洵殺兄奪舍罪行的機會。兩人行跡清楚,皆已認罪。」

  應愷立刻清醒了:「那他們此刻在何處?」

  徐霜策望向遠處崎嶇的冰原,並未直接回答,只一搖頭。

  寒風吹著尖銳的哨子,掠過滿目瘡痍的凍土,消失在了遠方的地平線上。

  應愷明白了什麼,心中五味雜陳,失言片刻後只得暫且按下追問,先提起了更重要的事:「那向小園和柳虛之——」

  徐霜策瞟了他一眼,不知為何應愷總覺得他眼底有一絲半嘲不嘲的神色。但還沒來得及瞧清楚,只聽徐霜策平靜道:「已經讓血河車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應愷差點破音,回過神來趕緊壓下表情,勉強擠出笑容:「回……回滄陽宗嗎?為何這麼急?」

  徐霜策眼底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更明顯了:「向小園是我滄陽宗弟子,受傷了自然要送回滄陽山,急在何處?」

  應愷連話都說不囫圇了:「話雖如此,但沒有穆兄親自看護怎麼行?要不還是送來懲舒宮吧,我這就把穆兄請來……」

  徐霜策淡淡道:「你的穆兄已經來了。」

  應愷詫異回頭,只見灰白天際突然出現了一星紫光,隨即迅速變大,凌空俯衝而來,竟然是一條金紫木的小舟!

  「今日之事牽涉甚多,一時難以詳述,待七日後我再上懲舒宮去與你一一梳理清楚。」徐霜策頓了頓,道:「你元神受損未愈,不易操勞太多,還是先小憩片刻吧。」

  應愷竟然從他語氣中聽出一絲溫和,頓時受寵若驚,便要轉過身來:「倒也沒有,我剛才只是撞到頭迷糊了會兒,並不礙……」

  話音未落,徐霜策一手乾淨利落拂過他腦後重穴。

  應愷:「…………」

  應愷這輩子都沒防備過站在自己身後的徐霜策,當場眼前一黑,向後倒去,連罵聲都沒來得及出口便瞬間墜入了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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