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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只有久居天門關附近的樂聖對當地天象比較了解,宮惟問:「地動嗎?」

  「天穹至暗寒潮來,不是地動。」柳虛之眯眼對日頭觀察片刻,道:「算算這個時節,可能是黑虹貫日。」

  黑虹貫日天象不祥,但天門關靠近極北冰川,出現什麼都不以為怪,只能說運氣不那麼好罷了。

  徐霜策的手終於從伏羲琴上移開了,淡淡道:「柳兄,請。」

  柳虛之攤上這檔子事可算是倒了血霉。他突破金丹後已在合虛期停滯多年,自知這輩子都未必能突破大乘,對飛升更是不感興趣,平生只想安穩待在宴春台賞月彈琴、流淚葬花,做個風流文雅之士,順帶聽聽各位仙友不怎麼文雅的小話本。奈何此番遇上徐霜策之後,他先是身中鏡術,又砍傷了嫡徒,欠下穆奪朱兩萬兩黃金,最後還被迫來到這千里之外寸草不生的極寒之地彈琴賣藝,真是何止一個慘字了得。

  然而徐宗主在此,他再不情願也沒用,只得長嘆一口氣取過琴來,彈指一撥——當!

  靈力震響驟起,宮惟突然被拉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耳朵被人從身後伸手捂住了,頓時外界一絲聲響不聞。

  他扭頭向後看去,正遇上徐霜策眼睫低垂,兩人的視線輕輕一撞。

  一連串長長短短的音符以血河車為中心,從高空向四面八方擴散,組成無形的海浪沒入大地。柳虛之閉目側耳似乎在傾聽什麼,一刻鐘後疾風暴雨般的十指陡然一停,睜眼道:「有了!繼續向北四百里處,冰川盡頭有一處地裂!」

  鏡術遺留的傷害極大,眼下他靈力更加枯竭了,一邊喘氣一邊擦拭額角的冷汗,疲憊而欣慰:「柳某人幸不辱使命,徐兄,你可不可以放我回……徐兄?」

  徐霜策在柳虛之震驚的視線中收回手,放開了宮惟的耳朵。

  宮惟忙不迭從他懷裡起身爬到另一邊坐墊上,神情自若,耳梢滾燙。

  「……」

  片刻安靜後柳虛之恍然大悟,撫掌讚嘆不已:「徐兄對弟子盡心盡力,無微不至,當真是吾輩楷模!回想我之前為人師尊真是多有疏忽,慚愧慚愧!」

  徐霜策置若罔聞,視線直接越過了他:「降。」

  隨著他這一聲落地,四頭神禽同時長嘯,猛地向下俯衝而去。

  柳虛之還沒來得及坐穩就咣當一聲栽倒在地,與此同時徐霜策穩穩按住了宮惟的手。巨車如利箭劈開兩側洶湧寒霧,約莫半盞茶工夫,轟然一聲降落在了地面。

  隨即車門打開,風雪立刻尖嘯著涌了進來。

  此時已至天門關,天地嚴寒且靈氣稀薄,斷然不能再御劍了。宮惟按著揚起的鬢髮跨出車門,重傷造成的靈力空虛無法護體,立馬結結實實打了個寒戰,緊接著被兜頭裹上了一層溫暖的外袍。

  只見徐霜策展開衣袍把他緊緊摟在身側,風雪絲毫侵襲不進,白檀氣息撲面而來。然後他另一手按住了瑟瑟發抖的柳虛之,站在雪地中抬起一腳——

  周遭裸露著黑岩的冰天雪地都唰地後退,腳步落下時,他們已經來到了山坡下背風處。

  宮惟從外袍縫隙間向上一望,他們離剛才起步的山坡不過相距十餘丈。看來此地確實靈氣貧瘠,連天下第一人的武力都被壓制到了極限,換作旁人來估計十成里都剩不下一成。

  徐霜策溫聲問:「還能支撐嗎?」

  柳虛之忙不迭訴苦:「徐兄你可知,我已經在宴春台住了數十年,那裡終年四季溫暖如春,我已經完全不能適應……徐兄?」

  柳虛之目瞪口呆地看見徐霜策正低著頭,神情平穩溫和,與縮在滄陽宗主外袍里的小愛徒四目對視。

  宮惟面頰微熱:「謝師尊庇護。」

  徐霜策微一頷首:「支撐不住時告訴為師。」

  「……」

  柳虛之愕然張嘴半晌,突然又悟了。

  「難怪徐兄方才開朗健談,定是如今收了小弟子,胸中塊壘一掃而空之故。」柳虛之欣然釋懷,撫掌讚揚:「看來教學相長這句話誠不我欺,今日真是從徐兄身上受益良多!」

  徐兄再一次並未理會他,縮地成寸的法術氣勁從周圍騰起。

  從此處徒步走到柳虛之所說的裂谷,中間相隔四百餘里,幾乎就已經進入極北之地的範圍了。

  自古以來極北都是流放罪大惡極之徒的不歸路,長孫澄風說「連你我這樣的大宗師都未必能全身而退」並不完全是誇張——連天門關都如此難行,真正的極北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萬一再遇上寒虹貫日這樣的不祥天象,委實惡劣到難以想像的地步。

  宮惟被徐霜策摟在衣袍中,面頰緊貼著他堅實的肩窩,被刻意忽略的悵惘和迷惑再一次湧上心頭。

  極北之地荒涼貧瘠,天地全無一絲靈氣,任你是滄陽宗主還是大乘宗師,自身靈力都未必能發揮出百分之一,不異於在身上背著萬鈞的鐐銬去爬山。

  ——而十七年前徐霜策萬里奔襲,守在度開洵流放必經的冰川之巔,將其一劍殺之,拂衣而去,多年來並未告知任何一人。

  那時他心裡是怎麼想的?

  這時眾人腳步一停,徐霜策道:「到了。」

  宮惟這才從溫暖的臂彎中好奇地探出頭,只見前方不遠處,冰川赫然出現了一道綿延不見盡頭的大裂谷,好似上天降下神鬼莫測之力,在大地表面留下的巨大斫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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