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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夜空突然破開了一道流星,透過尉遲長生身後大敞的殿門,只見那流星越來越近、越來越大,赫然是四頭神禽拉的巨車,綴著絢麗的尾光向懲舒宮疾速俯衝,隨即轟隆!一聲在環形氣勁中穩穩落地。

  「滄、滄陽宗主!」

  殿中眾人立馬都清醒了,紛紛趕緊站起身。只見車門向兩側大開,徐霜策大步走下台階,一名削瘦的緋衣少年踉蹌跟著他,左胳膊赫然被他緊緊抓在手裡。

  眾人慌忙:「徐宗主!」「拜見徐宗主!」……

  徐霜策身上已看不出絲毫異樣,仍是那個氣勢凌人的滄陽宗主。他站定腳步,目光越過尉遲長生的肩頭,從大殿裡每張恭敬惶恐的面孔上一一掠過,眼底似有嘲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吭聲,亦未搭理在場的任何人。眾人只見他回頭對著那少年,低聲道:「為師去看望應盟主,你在此稍等片刻。」

  ——不論是他低沉緩和的語氣還是為師這個自稱,都像是當頭扔了枚重磅火炮,頓時把殿中所有人震得驚呆了。

  宮惟不敢看四面八方震驚的視線,溫順地點點頭,徐霜策這才鬆開了他的胳膊,一拍他肩膀:「自去玩罷。」

  尉遲長生:「……」

  宮惟:「……」

  徐霜策在周遭無數視線中轉身,鬢髮袍袖揚起,沿著長廊走向懲舒宮內殿。

  半晌尉遲長生的目光終於慢慢投向宮惟,他臉上一貫缺少表情,但此刻睜圓了的眼睛裡分明寫著一個大大的懵字。

  宮惟一手掩面,虛弱道:「樂聖跟孟公子重傷在車內,你們要不要……先請人來看看?」

  ·

  內室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穆奪朱側身道:「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了。目前還能勉力控制三魂七魄,但我委實查不出他元神突然劇震的誘因在哪……若是真被人下暗手所致,想必那人的水平已超出了我作為當世醫宗的所修所學,實在難以想像。」

  徐霜策跨過門檻,收住了腳步。

  應愷平躺在床,七竅流出的血已經被擦淨了,但即便在昏迷中都緊蹙著眉,似乎正忍受著某種痛苦。

  「鉅宗自覺解釋不清,已經將砂海大裂谷那邊的諸多事務交予門人,前來仙盟自願為質,直到應盟主醒來指認兇手為止。」穆奪朱嘆了口氣:「但此事到底有沒有兇手還不好說,我竟也一籌莫展……」

  「知道了。」徐霜策頓了頓,說:「你去吧,儘快診療柳虛之。」

  穆奪朱識趣欠身:「就交予徐宗主了。」

  言罷他退出屋外,輕輕關上了內室的門。

  咔噠一聲輕響,內室中只剩下了昏迷不醒的應愷和徐霜策兩人。

  突然出現在宴春台的鬼影,接連遭到重創的樂聖與其嫡徒,七竅流血猝然昏迷的應愷,明明隨時能走但偏要等到此刻才突然發難的屍體傀儡……接連發生的所有變故都隱隱指向同一個答案。

  其實幕後黑手已露出端倪,但最關鍵的真相還缺少一塊拼圖。

  ——應愷生死尚懸,現在不是去找那塊拼圖的時候。

  徐霜策出了口氣,將沸騰了一路的思緒暫且按下。

  他先抬手在自己右臂上一拂,那道被捅穿的傷口便隨靈力癒合,只在衣底皮膚表面留下了一道不明顯的疤痕;然後他才兩指併攏按在應愷眉心氣海,嘗試將靈力灌注進去。

  誰知就在此時,應愷眼皮一顫,竟猛地睜開了!

  連徐霜策都意外地一頓,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卻只見應愷不顧眩暈坐起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看向他,嘶啞迸出一個字:「徐——」

  徐?

  徐霜策眉心一跳,那瞬間他分明從應愷的眼神中看見了陌生、敵意和驚懼!

  屋內死寂半晌,徐霜策終於遲疑道:「……應愷?」

  仿佛被這一聲突然喚醒,應愷打了個激靈緊閉上眼,數息後再睜開時已經恢復了正常,長長吐出一口帶著血鏽味的熱氣,沙啞道:「霜……霜策。」

  徐霜策緊盯著他:「你怎麼了?」

  應愷似乎正處在非常混亂的狀態里,視線游離神情恍惚,少頃才說:「我好像做了個夢,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徐霜策緊盯著他追問:「夢見什麼了?」

  「……」

  應愷喉結明顯滑動了一下,咽了口唾沫。

  「很多……很多血,死了很多人,我喊什麼都沒人聽見。然後周圍變得很熱,仿佛被業火炙烤了很久很久。」他精疲力盡地抬起頭:「這些都不是真的,對嗎?」

  ——很多血,死了很多人。

  難道是柳虛之中鏡術後最恐怖的記憶,升仙台!

  為什麼相隔千里的兩個人會在同一時間看見它?!

  徐霜策心臟仿佛墜入了某個寒冷的深淵,但面上卻沒有顯出任何異樣。他正面迎著應愷的目光,外表看不出內心的絲毫驚疑,冷靜道:「夢當然不會是真的。」

  「可是……」

  徐霜策的語氣平淡而不容置疑:「夢只是夢而已。」

  應愷下意識點點頭,沉思了一會,終於釋然地嘆了口氣:「你說得對。」

  頓了頓之後他又自言自語道:「夢只是夢而已……我應該聽你的。」

  沒人看見徐霜策袍袖下的指甲正深深切在指腹中。

  是啊,他們少年結識,同游天下,生死至交——只要徐霜策斷然否定,應愷怎麼可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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