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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不知多久,藏屍閣里刺骨的寒意終於慢慢凍醒了他。宮惟僵直著手把殮衣重新蓋回屍體,心煩意亂不再多看 一眼,自己也說不清那莫名的逃避欲望從何而來,轉身就要從這大廳里出去。

  誰料正當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幾道腳步聲,應愷的話音由遠而近:「——澄風,你說此法兇險,到底兇險在何處?」

  有人來了!

  宮惟腳步一頓,霎時還沒想好是待在原地還是衝出去叫師兄,就在那短短數息間便聽幾道腳步來到了藏屍閣大門外。幸而兩名守門弟子已經恢復神智了,紛紛見禮:「拜見盟主,拜見徐宗主!」

  徐霜策?!

  宮惟手一抖,自己都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行一步扭頭四下張望。偏生這圓形大廳空空蕩蕩,連個藏身的屏風都沒有,遠處牆角有一扇雕花窗,宮惟颶風般衝過去一看,鎖死了!

  怎麼辦,躲還是不躲?

  門外弟子連續拜見了五六聲,這天下所有大宗師竟然全聚齊了。情急之下宮惟腦子裡亂糟糟地,突然回頭一掃,目光驀然定住。

  玄冰床底部與地板間,赫然有一道隱蔽而狹窄,不到半尺的縫隙。

  吱呀一聲門開了,幾雙腳魚貫而入。

  「雖然不知道度開洵是怎麼把兵人絲種進黃金棺的,但他本人混進定仙陵的可能性不大。」長孫澄風走到玄冰床前站定,看了眼兵人絲抽出來的情況,回頭道:「也就是說他不能近身操縱自己的傀儡,很可能是事先通過兵人絲,為法華尊的仙軀種下了一套清晰完整的行動指令。」

  「——比方說『到我這裡來』嗎?」應愷皺眉問。

  「我猜測是。同時應當還有自己藏身的具體方位。」長孫澄風道:「因此只要我們弄清他授意法華仙尊去做什麼,便能知道他所圖為何,以及當前的藏身之處了。」

  冰床底下,「向小園」罕見的重陰體質完美融進了這冰天雪地的藏屍閣,宮惟屏聲靜氣貼著地板,目光緊緊盯著身側一雙白面黑底的絲質靴子。

  那是徐霜策。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滄陽宗主似乎站得離玄冰棺更近一些,甚至給了他一種近在咫尺的壓迫感。

  應愷問:「怎樣才能知曉他授意宮……授意這屍骨傀儡去做什麼呢?」

  「歷任鉅宗都可將元神灌進機關兵人體內,通過兵人絲來感知兵人曾經擁有過的意識。若法華仙尊尚且在世,此法簡單易行,我自當義不容辭;但如今兇險之處在於,法華尊已然仙逝,貿然用元神感知死人風險極大,與硬闖鬼垣無異。」

  「因此,現需由一名境界極為高深、元神極其強盛的大宗師,用靈力灌注進法華仙尊體內的兵人絲,以自身元神為我『開道』,我便能為各位展示出度開洵留存在仙尊意識里的畫面是什麼。」說到這裡長孫澄風話音一頓,環顧眾人:「在下無能,尚不足大乘境,不敢貿然強闖生死邊界。哪位大宗師願意替我承擔這元神受損的風險?」

  元神直接橫跨陰陽,哪怕稍有受損,都與瀕死無異。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穆奪朱踮著小碎步向後退了一丈遠,客客氣氣道:「在下怎敢在各位大宗師面前班門弄斧?」

  尉遲銳一直在看著冰床上的屍體,目光有點難過。此時他正從袖中摸出自己常吃的五香花生,想輕輕地往屍體手邊放幾個;聞言動作一下頓住,茫然抬頭眨巴兩下眼睛,突然指向徐霜策:「——他為什麼不去?」

  其實從走進這座藏屍閣後眾人就一直在暗自提防徐霜策突然出手毀屍,但出乎意料的是徐霜策一直默然垂首不語,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被尉遲銳點了名,他才終於抬頭呼了口氣,淡淡道:「我來吧。」

  然而尉遲銳一向堅持的準則是跟徐宗主作對——徐宗主支持的我反對,徐宗主反對的我支持;徐宗主要做的事我偏搶著做,徐宗主不做的更是休想騙我去做。於是他見此情景立刻又改主意了:「不行,還是我來。」

  長孫澄風:「……」

  穆奪朱:「……」

  應愷扶額嘆了口氣:「長生,大乘境初期修士不可貿然涉險。」然後在尉遲銳不服氣的瞪視中又轉向徐霜策,道:「你不是有個愛……有個小弟子被種進了兵人絲,靈脈寸寸破損,需要每日灌進大量靈力嗎?」

  眾人紛紛側目,而徐霜策面不改色:「如何?」

  「若是你元神受損,豈不耽誤了弟子的治療?因此還是我親自來最為穩妥。」應愷回頭轉向鉅宗,語調溫和但不容拒絕:「澄風,你儘管施展身手,就由我的元神來為你開道罷。」

  「什麼?」尉遲銳手一松,抬頭反對:「這怎麼行!」

  他手裡三四顆花生順著冰床邊緣,滴溜溜滾到屍身頭部一側的角落,然後從冰磚之間細小的縫隙掉了下去。

  啪嗒,啪嗒,啪嗒。

  平躺在眾人腳下的宮惟面無表情,眼睜睜看著五香花生不停從頭頂漏出來,一個接一個掉在了面前的地面上。

  「澄風做事一向穩妥,不會有太大風險,我看此事就這麼定了。」應愷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呵斥:「——長生,你吃的又掉在地上了!」

  長孫澄風道:「雖有風險卻也無計可施,眼下只能行此險招了。」他也忍不住嘆了口氣:「族中出了如此孽障,確實是我治家不嚴,難逃其咎——唉!若是十七年前徐宗主未曾失手,當真將度開洵徹徹底底斬殺於極北之地,何來如今這大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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