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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他頓了頓,問:「霜策,你還記得臨江都那名鬼修嗎?」

  徐霜策問:「怎麼?」

  「你把度開洵的頭扔下了懸崖,那鬼修兜帽之下便沒有頭;度開洵生前想要宮徵羽的右眼、死後想要宮徵羽的屍骨,而臨江都的鬼修也是到處殺戮與法華仙尊有關,能夠成為他奪舍重生提供身軀的人。」應愷眉頭皺得越發緊,「種種聯繫,實在蹊蹺,已經不能簡單用『巧合』二字來解釋了。——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是度開洵死後,把自己煉成了臨江都的那名鬼修?」

  穆奪朱訝異道:「鬼修?」

  誰知徐霜策沉默片刻,卻搖了搖頭:「唯有生前境界高深,死後才能煉成鬼修。此子雖天賦驚人,但死時不及弱冠,煉成鬼修的可能性不大。反倒是……」

  他突兀地停下了話頭,穆奪朱問:「反倒是什麼?」

  徐霜策默然不言。

  應愷有點無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仍然堅持臨江都那名鬼修是法華仙尊還魂,是嗎?」

  這番爭論從他們離開臨江都之後就發生過一次,徐霜策堅持認為鬼修與宮惟有關,為此應愷還專門下了一趟定仙陵去檢查宮惟的遺體,因此引發出了後面群屍驚變的災禍。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正如應愷所言,度開洵身上的嫌疑已經比法華仙尊要大得多了。

  徐霜策沉默片刻,突然問:「應愷。」

  「怎麼?」

  「你覺得宮徵羽生前,會不會有善與惡兩個魂魄?」

  應愷與穆奪朱都愣住了,隨即同時失笑。醫宗笑著搖頭道:「且不說這種事就像一個人生來便有兩個腦袋,就說你、我與應兄三人都在法華仙尊幼年時便親手檢查過他的魂魄,如果有任何異樣,難道數十年前我們都發現不了嗎?徐兄,你即便不相信我們倆,也該相信你自己吧?」

  徐霜策並沒有回答穆奪朱。他那雙眼睛乍看仍然黑沉冷靜,但如果仔細打量的話,就會發現瞳孔深處有些渙散,像是突然陷入了某個冗長的夢境裡。

  應愷不由疑道:「霜策?」

  「……」

  徐霜策的視線像是正盯著空氣中某個飄忽不定的點,半晌突然輕聲道:「我有時會想……會不會自宮徵羽死後,我們都陷進了一個巨大的幻境裡?」

  兩人齊齊一怔,應愷皺眉問:「你為何會這麼覺得?」

  徐霜策一身玄色內甲,天光下他那張俊美淡漠的面容更加冰冷,那雙黑眼睛就像是兩口幽幽的深井,薄唇緊抿一言不發。

  「這應當是不可能的,霜策。」應愷沉吟片刻,放緩語氣道:「世間三大幻術中唯有『鏡通陰陽』,可以藉助千度鏡界神器的力量構建出一座全新的幻世,但絕沒有能力將我們所有宗師都囊括在其中。況且要分辨現實和幻境是很簡單的,難道你不記得那條鐵則了嗎?——幻境之中無幻術,除非是構建幻境的人。」

  「譬如你當年在千度鏡界幻世,只有宮徵羽一人能使用幻術,而鏡中眾生皆不知有幻術存在;你看現在玄門百家幻術仍在,便可知這個世界並非幻世,而是真實的。話說回來你為何會有這般怪異的想法?」

  兩人都緊緊盯著他,卻見徐霜策好似完全沒有在聽,突然又問:「那我們會不會是在夢裡?」

  應愷奇道:「什麼?」

  「會不會是我做了個夢,這天下人都只是夢境造物而已?」

  穆奪朱終於聽不下去了,捋起袖子活動了下手腕,彬彬有禮地道:「徐兄,若是你真有此困惑,在下願以雷霆之勢助你一掌,相信你的困惑立馬可解……」

  應愷趕緊把他給拉住了,追問徐霜策:「你當真作如此想?」

  「……」

  「你近年越發在滄陽山閉關不出,也許是因為進境凝滯,不免多思了。待兵人絲之事了結後,你不妨來懲舒宮小住一段時日,我與穆兄幫你梳理靈脈,如何?」

  徐霜策沒有答言。半晌只見他垂下眼睫,呼了口氣,說:「不用。是我多慮了。」

  應愷少年時與徐霜策遊歷四海,深知好友意志堅定極難說服,有時甚至有固執己見之嫌,只得暫且按住憂急,勉強點了點頭。

  這時有弟子從閣樓內掀簾而出,快步上前欠身:「醫宗大人,冰閣里使人來報,說法華仙尊遺骨內的兵人絲已抽出九成,再過半個時辰就該抽淨了。您有何示下?」

  倘若度開洵真的想要法華仙尊遺骨,又有眾人尚且未知的辦法潛入定仙陵,那麼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仙軀移至懲舒宮,由應愷親自照管才是——應愷剛要開口說什麼,這時卻聽天台與閣樓相連的珠簾一掀,長孫澄風抬腳跨了進來:

  「諸位仙友稍等。敢問仙尊遺骨可是正封存在冰閣里?」

  穆奪朱「啊」了聲:「鉅宗有何高見?」

  長孫澄風身上那針鋒相對的兇狠已經消失不見,隨和友善再次回到了那張俊朗的臉上。他雙手攏在袍袖中,笑眯眯地道:「我有一法,殊為兇險,但或許可以追蹤到度開洵目前所藏身的地方。」

  應愷疑道:「何法?」

  ·

  冰閣,藏屍大陣。

  宮惟站在冰床上自己的屍骨邊,心內茫然,若有所失。

  他腦子裡非常亂,無數個念頭紛亂雜呈,似乎本能中悟到了什麼,但仔細去想卻又什麼都捉摸不到,怔怔地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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