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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可能有人認為徐霜策會死?

  宮惟的視線從應愷身上轉回徐霜策,沒人發現他視線有些恍惚,似乎意識突然陷入了某些零碎而混亂的片段。

  ……他會死, 那個與生俱來的、清晰強烈的意識再一次從心底深處浮起。

  他得死。

  不然我來到這世上的意義是什麼?

  宮惟繫著寬鬆的白色寢衣, 神情表情一絲不動, 燭光只能映照出他半邊側身, 另外半邊則完全隱入了大殿幽深的陰影。有剎那間徐霜策突然騰起一種極其怪異的感覺,仿佛眼前這少年其實不屬於這個世界,他只是某個遙遠的地方投來的一道虛影, 看似真實存在,卻難以伸手觸及。

  「……」徐霜策緊盯著他,聲音微微不穩:「宮徵羽。」

  宮惟沒有反應。

  「你在聽什麼, 宮徵羽?」

  宮惟突然驚醒了。

  他似乎都沒發現自己已經做出了側耳傾聽的動作,迷茫仰望徐霜策片刻, 突然肯定地道:「會的。」

  徐霜策看著他的眼睛:「會什麼?」

  「霜策。」應愷心驚膽戰地站起身來拉他:「我們走吧霜策, 宮惟睡迷糊了,他不是那個意思……」

  徐霜策紋絲未動:「會什麼?」

  宮惟笑了起來,說:「你會死。」

  仿佛無形的巨石砸進深水,無聲的飛瀑沖天暴濺。應愷和徐霜策都同時失去了聲音和動作,大殿內只聽見拉住燃燒發出輕微的噼啪聲響。

  「……」

  四周靜得可怕。突然應愷反應過來什麼, 陡然柳暗花明,一手按住宮惟肩膀急道:「那我呢?我也會死對嗎?」

  宮惟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什麼,呆呆地盯了他想了半天,才點頭道:「會。」

  「長生呢?」

  「會。」

  「你今天看到的長孫澄風……」

  「會。」

  吐出這個字後宮惟頓了頓,說:「所有人都會。」

  應愷仿佛心頭巨石落地,釋然鬆了口氣:「沒關係霜策,他只是不懂。他今天去了長孫家的靈堂,第一次接觸到生死的概念,而且也不懂什麼叫飛升,就覺得大家遲早有一天都會……」

  「那你呢?」徐霜策突然打斷了他,緊盯著宮惟問。

  「你會死嗎,宮徵羽?」

  應愷驀地頓住了。

  只見宮惟眼睛直勾勾看著徐霜策,連瞳孔都一動不動,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良久才清晰地開口道:

  「你得最先死。」

  「……」

  徐霜策緩緩站起身,臉上第一次出現這種神情,以至於讓宮惟終於感覺到一絲異常,疑惑地睜大了眼睛。

  大殿內安靜得可怕,良久才聽應愷艱難地道:「你一定只是睡迷糊了。」

  應愷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聲音發顫,一隻手用力攥著徐霜策的胳膊把他往外拉,說:「宮徵羽,回去睡覺,不准再出來了。」

  宮惟坐在原處,愕然望著應愷強拉著徐霜策踉蹌退出偏殿,重重帶上了殿門。

  哐當一聲撞響,連空氣中的浮塵都仿佛被震盪了下,隨即再度恢復安靜。良久才聽殿外遠處傳來應愷急促的聲音:「你不能把他當正常人看,他心智一直都不健全,根本還是個孩子,小孩子就是這樣什麼都有可能亂說出口的……」

  話音越來越遠,直到快要消失在長廊盡頭時,終於聽見徐霜策沉沉地打斷了他:

  「你真的從來沒懷疑過嗎,應愷?」

  「一絲懷疑也沒有?」

  外面驟然恢復沉寂,沒有傳來應愷的回答。

  宮惟收回神識,歪頭望著大殿中安靜的空氣,一絲絲猩紅在右瞳中變幻不定,像是在仔細捕捉和琢磨剛才的一幕幕畫面,須臾眉心蹙了起來:「……這是恐懼嗎?」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面對死亡的時候,人心並不會感覺喜悅,而是會非常悲傷。大家對帶來死亡的人或事物都充滿敵意,而且死亡尚未來臨前是不能提這個字的,只要提起便會被恐懼、反感甚至是厭惡。

  這些都不是宮惟喜歡「看」到的情緒。

  「好吧,」他釋然地想,「既然徐白不喜歡,那我下次不提了。」

  ·

  那天深夜離開懲舒宮後,徐霜策很久都沒有再來過仙盟。

  可能因為反正都已經在長孫世家說了很多話的關係,宮惟終於允許自己成長到了一個新的階段——講話越來越流利、發音越來越準確,同時他也忍不住越來越愛說。短短數月間他就從自閉轉變成了一個成天叭叭不停的小話癆,甚至某天在跟尉遲銳日常互相羞辱時獲得了第一次勝利,把尉遲銳哽得無話可說,於是又把他打了一頓。

  宮惟挨了揍,只能一邊嘰嘰歪歪一邊飯遁跑走,決定等回頭見到徐宗主的時候再狠狠告尉遲銳一狀。

  除了告狀之外,他還準備了很多話想偷偷地跟徐霜策說,然而還沒把徐霜策等來,他自己倒先遭遇了一件大事。

  有人要刺殺他。

  太乙十八年,初春升仙台,應盟主登台祭天地,宮惟作為師弟侍奉在側。

  儀式到一半時,十二名刺客破地而出,同時凌空拔劍沖向應愷!

  升仙台分陰陽兩面,每年都是應愷上高台主祭天地,徐霜策下地宮副祭鬼神。祭祀人按禮是不佩刀兵的,也沒人想到這麼大的典禮上能搞出刺殺,那瞬間所有人第一反應都是極度震驚,緊接著十二柄劍鋒就同時刺到了應愷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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