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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尉遲驍的角度只能看見宮惟半邊側臉,只見少年面容倉惶,似是天真軟弱,急急地一張口想要辯解什麼——但緊接著台詞就卡殼了。

  「……」

  兩秒安靜後,宮惟無奈地嘆了口氣,表情隨之放鬆下來。

  「算了,其實連我都想不出說辭了。」他傷腦筋地道,「要不你想聽什麼,你告訴我我說給你聽吧。」

  尉遲驍神情微變,緊緊握住了劍柄:「密通陰陽的禁術你是從哪裡學的?」

  宮惟說:「我在滄陽宗時偷看了典籍——反正你也不信。」

  「這定仙陵驚屍的事,跟你到底有多大關係?」

  宮惟懶洋洋道:「你覺得能跟我扯上關係嗎?你說能就能唄。」

  「你——」

  尉遲驍握劍的手背青筋突起,卻只見身前的少年笑了起來,那黑白分明的、長長的眼尾斜里一瞥,有一絲風流與無辜糅雜起來的奇異感,說:「少俠,我要是你,我就不會這麼問。」

  「我會先把『向小園』卸了四肢關節,帶到眾人面前,最好是有長孫澄風在——長孫澄風專擅機關兵械,鉅宗門下新奇殘忍又不留痕跡的刑具非常多。然後把平生最恨幻術的徐霜策請來,有徐宗主在座,三堂會審嚴刑拷打,哪怕是個鐵人都一定能被撬開嘴。」

  「我不會像你現在這樣,特意把所有人都引開,然後才把劍抵在嫌疑犯脖子上,還小心翼翼生怕劃破了點皮。我不會問『禁術在哪兒學的』、『驚屍跟你有關係嗎』這種溫柔的、迂迴的問題,因為那實在太軟弱了。」

  宮惟微笑著轉過頭,因為這個動作,脖頸皮膚終於沾上了鋒利的仙劍,鮮血瞬間一涌而出,映在了尉遲驍猝然收縮的瞳孔里。

  他笑道:「我會一針見血地問,你還是那個滄陽宗外門弟子向小園嗎?或者已經——」

  尉遲驍失聲:「你做什麼!」

  他劈手要松劍,卻被宮惟一把攥住定在咽喉間,拉鋸中尉遲驍竟然爭奪不開,只聽少年就那樣輕柔而殘忍地微笑道:「——或者已經被奪舍,從此變成了那位傳說中的刑懲院長,宮徵羽?」

  鏘!

  劍柄撞上墓道,尉遲驍終於把宮惟鮮血淋漓的手硬生生掰開,厲聲打斷:「我說了住口!」

  「你太軟弱了,尉遲大公子。」宮惟自下而上地瞅著他,眼神憐憫:「你甚至都不敢先砍我一隻手,或捅我兩劍,那你還希望我給什麼回答呢?」

  一絲絲隱蔽的猩紅正如漩渦般從他右瞳深處浮現,但尉遲驍沒注意到。少年側頸的傷痕就像碎裂了的白瓷,一滴滴鮮血順著脖頸線條蜿蜒而下,色調對比驚心動魄,直至沒入深深的鎖骨。

  尉遲驍也不知道自己的狼狽和憤怒從何而來,直燒得他太陽穴都在突突地跳,口不擇言地喝道:「你以為我是不敢嗎?!我只是不——我——」

  銅牆兩側陰燭跳躍,突然墓道盡頭閃過一道身影,被他視線餘光下意識捕捉到。

  尉遲驍心臟猛一突,怒吼戛然而止。

  多少年來出生入死的本能在這一刻救了他。尉遲驍沒有直接抬頭看,而是條件反射橫劍一反,劍身立刻映出了來人的倒影。

  它靜靜立在那裡,白袍殮衣,身形單薄,只比向小園略高些許。雖然面無表情,但那微微歪著頭的姿態,不知怎麼就有種絲毫不沾世俗一般的懵懂和天真。

  「……」

  尉遲驍的手微微戰慄,他儘量不發出聲音地將劍鋒再偏斜一分,明晃晃映出了它的眼睛——

  那右瞳是如血一般的紅色。

  「怎麼了?」宮惟已經察覺到異常,維持著剛才那個向後回頭的動作輕聲問。

  尉遲驍喉結劇烈地上下一滑:「你走吧。」

  宮惟:「?」

  「別發出聲音,不要回頭,不要用眼直視它。」尉遲驍手掌擋住宮惟的雙眼,沙啞道:「我擋不了太久,你立刻回上面找鉅宗,快去!」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宮惟沒有動:「——是法華仙尊嗎?」

  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說明了一切。

  若是魂魄奪舍轉世,屍身就不該會驚起了,尉遲驍剛才的逼問自然得到了答案。但現在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尉遲驍緊緊盯著劍身上的倒影,連眼睛都不敢眨:「怎麼還不走?!」

  宮惟問:「他的眼睛紅了嗎?」

  「……什麼?」

  宮惟加重語氣:「他的眼睛紅了嗎?」

  尉遲驍從牙關里擠出幾個字:「是,怎麼?!」

  世人皆知法華仙尊的幻術法門在右眼上。法力尚在,說明金丹仍在,哪怕變成了枯骨都絕不是一具好對付的枯骨。

  宮惟嘆了口氣說:「好吧。」

  他抬手拂開尉遲驍擋住自己眼睛的手掌,回頭笑道:「應盟主與劍宗不忍屠戮故人遺骨,我卻是很忍的。」

  身後尉遲驍悚然一驚,但來不及阻止,掌心劍柄已然一空。

  宮惟手提勾陳劍,霸道至極的靈力迫使劍身爆發出赤金光芒,映出他秀美而冷酷的面容。

  下一刻他縱身而至,身影如鬼魅,一劍當頭斬向法華仙尊!

  ——鏘!

  銅牆爆裂,劍光如瀑。尉遲驍見到了自己這輩子都想像不到的場景,「向小園」每一劍都挾起洪流般的金光,法華仙尊竟不敢直纓其鋒,眨眼間退至墓道盡頭,被勾陳劍當頭斬下,身後長長的青銅台階轟然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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