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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都非常地想念你。」

  與此同時屋內,宮惟背抵著門板,瞳孔無聲地放大了。

  他面前的這座小屋已經變了模樣——房梁牆壁披紅結彩,床榻上貼著大紅金字,靠牆設著一張描金紫檀妝奩,八盞大喜燭燃燒時發出噼啪輕響。鏡屜前端坐著一名女子背影,身著嫁衣,戴紅蓋頭,白如冰雪的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

  一切都與記憶中別無二致,只除了一點。

  當年坐在紅蓋頭下的,是他自己。

  白將軍策馬離開這座山谷的下一瞬,「農家女」就揮揮手把整個桃源村給收了,開開心心地尾隨他到了京城。法華仙尊雖然能闖禍,但也有個好處,就是任何嚴肅交代下來的任務他都能不折不扣地完成;應愷再三囑咐別讓徐霜策的魂魄在幻境中受到傷害,他就充分確保了白將軍平步青雲、萬事順遂,甚至還偷偷跟著溜進皇宮,隨便找了個太醫附身,連夜讀醫書翻古籍,把他失明的眼睛都給治好了。

  大功告成的宮惟拍拍手,鬆了口氣,掰指頭算算戰場上的人頭數,覺得徐霜策殺障其實破得差不多了,正琢磨著接下來要不要附到皇帝身上去酒池肉林驕奢淫逸玩兒幾年,突然晴天一道霹靂咔擦劈下——

  復明之後的白將軍點了親兵,帶了儀仗,準備動身回桃源村,去迎親。

  他竟然沒忘記那個叫阿桃的「農家女」!

  宮惟嚇得魂飛魄散,立馬沖回現世,三更半夜從鏡子裡爬出來把應愷硬生生晃醒了:「不論幻世里發生任何事,回到現世後都不會保留記憶對嗎?」

  應愷說:「只要是正常結束幻世回來的,通常都是這樣沒錯……」

  宮惟剛鬆一口氣,只聽他又嚴肅道:「但有一件事絕不可以。」

  「什麼?」

  「成親。」

  宮惟那口氣瞬間就岔了。

  「徐宗主修的是無情道,絕對不會對他人動心,若是在幻境中起了成親的念頭,那就必然是墮入情障了。情障於飛升有大礙,因此務必要防微杜漸,絕不能讓他走上岔路,明白了嗎?」

  宮惟:「………………」

  宮惟完全不知道這幻境是哪裡出了錯才讓徐霜策墮入情障,思來想去束手無策,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到千度鏡界,發現自己已經被幻世里的村女們梳妝打扮好了,正端坐在新房裡。

  此時正是拜堂前夜,窗外徐徐清風,萬籟俱寂。白將軍的腳步在房門外徘徊良久,終於忍不住敲了敲門:「阿桃?」

  宮惟沒敢吭聲。

  「這一年來我非常想你。」徐霜策姿態放得更低了,甚至有些柔和的意思:「我可以進來看看你嗎?」

  當然不能,絕對不能!

  對千度鏡界構建出的幻世來說宮惟屬於外來者,白將軍只要一看到他這張臉,或者聽見他的聲音,屬於「前世」徐宗主的那一部分魂魄就會被喚醒,那幻境就立刻要土崩瓦解了!

  宮惟把蓋頭一掀,對著鏡子大眼瞪小眼半晌,突然靈機一動計上心來,用意念驅使門外一名村女上前攔住了白將軍,輕聲細語地解釋說吉時之前新人是不能見面的,見了面兆頭不好,尤其對新娘大不吉。

  徐霜策平素是個很難改變意志的人,但那天不知道為什麼,竟然被勸動了,於是又在門外站了會兒,叮囑「阿桃姑娘」早些休息,然後才在夜色中離開了小院。

  宮惟扒在門背後聽他腳步遠去,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這人是怎麼墮入情障的!

  我做的幻境明明沒錯,絕對是他自己道心不堅!

  叩叩叩。

  這時一陣敲門聲打斷了宮惟的思緒,只聽屋外的徐霜策又喚了聲阿桃,語氣同二十年前幻境中一模一樣:

  「你睡了嗎?」

  宮惟定了定神,貓著腰走到新娘身邊,把蓋頭一掀,對著那張平滑無物、弔詭無比的面孔打了個響指。

  下一瞬他眼前一黑,耳邊風動輕響,再睜眼時已經取代了那名無臉傀儡,端端正正地坐在妝奩前,明晃晃的朱紅蠟燭噼啪燃燒,鏡中正映出他自己戴著蓋頭、身著喜服的側影。

  如果二十年前徐霜策推門而入,就會見到此刻的景象——根本沒有什麼農家女,他潛意識中的「阿桃」從最開始就沒存在過。

  穿著嫁衣坐在屋裡的,只有騎虎難下的法華仙尊。

  宮惟深吸一口氣,知道能否破除幻境在此一舉,猛地拂袖揮開了房門。

  吱呀——

  門緩緩打開寸許,夜風從縫隙間徐徐而入,清涼滿室。

  宮惟的視線被大紅紗緞擋住了,借著門縫漏進來的月光,只隱約看見徐霜策佇立在中庭外,被門板擋住的半邊側面在地上延伸出一道頎長的影子。

  良久那影子終於一動,是徐霜策抬起手,緩緩地放在了門上。

  他終於能進來親眼看一看自己念念不忘的新娘了。

  ——只要他掀開蓋頭,看見十六年前早已死去的宮惟的面孔,便會立刻意識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全都是假的。下一刻境主元神歸位,幻境土崩瓦解,所有人都會同時被拉回現實中的臨江都。

  屋內安靜得可怕,宮惟整條脊椎都繃到了僵硬的地步。

  這時卻突然聽徐霜策開了口,每個字都說不出的溫情:

  「還記得我說過下次再見時,便是夫妻了嗎?如此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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