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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信鷗望向黑暗滔滔遠去的大運河,輕聲說道:「靈光寺梅于氏臨終前畫了一個血十字。陳瀚方臨死前說,不是梅字的起筆。不是梅字,自然是林字。他不是告訴您了?他對那把椅子不感興趣。」

  林大老爺撿來的孩子。

  「一川啊。」譚誠最後輕吐出三個字,沒了生氣。

  梁信鷗替他整理好衣襟,輕嘆一聲,劃著名漿駛回岸邊的樓船。

  這局珍瓏已經下完了所有的棋。他仍然是東廠的大檔頭,只是不知道下一位東廠督主會是誰了。

  第283章 尾聲

  嵌在銅盆里的桐油幽幽燃著。光影在獄閃爍不定。鐵青色的石牆,深褐色的柵欄,霉爛的草蓆是詔獄的標配。只有幾間層的牢房在高處開著不足盈尺的孔洞,依稀能透進一點光線。這已是錦衣衛詔獄最好的待遇了。

  許德昭正痴痴盯著小光孔外露出的半勾銀月出神。外頭掛在腰間的鑰匙發出的撞碰聲離他越來越近。他慢慢回過了頭。

  一襲明黃的衣裳映入了眼帘。在這陰暗晦氣的大牢,衣襟精繡的五彩金龍像突破烏雲的太陽,燦爛得刺痛了許德昭的雙眼。

  無涯親自拎著一隻食盒站在了柵欄外:「舅舅。」

  一聲舅舅令許德昭目呲欲裂,鬍鬚顫抖:「舅舅?你還知道老夫是你的親舅舅?!先帝駕崩,你才十歲。黃口小兒,深宮弱婦。是我,是你的親舅舅為你撐起了一片天!是老夫按下了你那些王叔的心思,扶你坐穩了帝位!皇帝。你對得起老夫嗎?!」

  「朕能有今天,心裡不時不感激著舅舅。」無涯放下食盒,長揖首,「若無舅舅扶持,當年無涯年幼,未必能坐穩江山。這一禮,舅舅受之無愧。」

  「哼!」許德昭拂袖。他做了多少,有多麼辛苦,輕輕一揖首想抹殺了他的功勞?

  無涯站直,靜美如蓮的臉驟然閃過一絲隱怒:「指使張仕釗勾結韃子圍邊關殺薛神將夫婦,害死將士近萬,百姓數千。走私違禁,結黨營私,買賣官爵,你無罪嗎?!」

  許德昭冷笑出聲:「皇。若無臣除去擁兵自重的薛神將,連根剷除陳氏一脈。您的皇位真坐得穩嗎?陳氏一定會找到陳皇后之子擁立他登基。以陳氏在朝的力量,你以為他們做不到嗎?甚至那個被他們找來的皇子是假的,也照樣能奪走你的帝位。你替薛神將報不平,替邊關將士百姓抱不平。你以為得來順暢的皇位,卻是你親舅舅用染滿鮮血的手扶持你坐去的!」

  無涯閉了閉眼,再睜開,一片清明:「朕四歲時被立為太子,十歲登基。自啟蒙之日起刻苦學習,從無一天懈怠。登基之後兢兢業業,勤學政務。朕不求開疆裂土,只求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世事太平。朕問心無愧。父皇臨終時知曉當年真相,也無從廢朕太子之位的想法。算陳後之子被找到,空有身份,他拿什麼和朕?朕並不懼之。自從知曉陳皇后死後產下一子,父皇留有遺詔。朕痛苦反側,難以入眠。不惜火燒御書樓,為的是能遮掩舊事,對得起母后和舅舅從小到大對朕的照拂。朕親政三年來,對舅舅苦苦隱忍,百般退讓。可是舅舅您呢?囂張跋扈,目無君主!天底下沒有能容忍朝臣篡權之皇帝。縱然如此,若舅舅肯辭官歸隱。朕仍保舅舅一家富貴平安。」

  讓他辭官歸隱?讓他回老家當個土財主?讓他受盡世人嘲笑?許德昭怒極:「皇,要殺便殺,想要折辱老夫,恕難從命!」

  這是在折辱他?他是舅舅,也是臣子。他蔑視皇帝,逾矩犯時,可知一個帝王心裡的屈辱?無涯轉身離開:「舅舅既然一意孤行,死不悔改。朕無話可說。」

  賜他全屍?太后尚在,皇帝敢殺他?!許德昭正驚愕時,龔鐵親帶著人捧著個托盤進來。盤放著匕首白綾與毒酒。

  皇帝離開,龔鐵對許德昭並無多少客氣,板著臉道:「承恩公選一樣吧。」

  「不,不。」許德昭搖著頭,突然沖至柵欄旁,朝著遠去的無涯大喊,「皇,你不能殺老夫!你如何面對太后!如何面對與你一起長大的三郎!」

  無涯腳步微滯,又堅定地邁了出去。

  慈寧宮宮門緊閉,將六月的明媚悉數關在了外頭。

  「皇。太后娘娘說身體不適……」

  聽得太多次這樣的藉口。無涯邁步前,不顧緊跟在身邊滿臉惶恐的宮人,用力推開了宮門。

  一道道門被他用力推開。層層帷帳被他用力扯開。陽光直射進太后寢殿深處,照在許太后身。

  她沒有梳頭,任由夾雜著白髮的青絲披在肩頭。

  陽光的刺目讓她抬起胳膊用寬大的袍袖擋住了自己的臉:「你殺了你舅舅,你流放了你的外祖母舅母表兄弟,你來看哀家死了沒有是嗎?!」

  帶著怨恨的聲音直刺入無涯心裡。他生平第一次站在母后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地毯的她。

  絲絲斑白的頭髮讓無涯偏開了臉。

  「這是朕最後一次見您了。」無涯木然地說道。

  許太后愕然抬頭看了過去。

  「從小到大,您待朕如珠如寶,寵愛有加。朕從前聽聞皇家無親情,帝王無父子。朕一直竊喜,朕與母后尚如民間母子般親呢。朕覺得歡喜幸福。」無涯望著案幾插好的花,從取出了一枝,「前朝後宮本是一體。若無母后撐腰,舅舅能籠絡這麼多朝臣,插手朝綱,肆意賣官鬻爵?承恩公不過禮部尚書之職,卻能收三十萬兩銀子賣一個入閣的名額!三十萬兩!朝廷一年稅收才六百多萬兩!他賣掉的官位值三百多萬兩!許氏一脈的官員供狀觸目驚心!他不該殺嗎?但朕仍許他辭官歸隱,保許氏一門富貴。舅舅拒絕了。呵呵,母后,您的親兄朕的舅舅說讓他辭官是折辱他。他姓許!是外戚!當這江山也姓了許嗎?!朕還不夠寬容?不夠體恤感恩?朕是您的兒子,為何不見您因承恩公篡權而斥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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