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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終是恭敬不如從命。

  轉眼便至八月初八。

  秋闈考生眾多,因此寅正便對入場考生進行點名及檢查,饒是天還未亮便開始點名,往往也需要從早點到晚。

  向漠北前一夜申正便臥床而眠,初八這日丑時便起身來,用罷向尋為他準備好的飯菜以及樓明澈為他準備的藥後,由向尋與廖伯為他提著物什同他一道往棘闈方向去。

  樓明澈看他吃了藥,又再囑咐他這三日裡如何服藥,待向漠北一一應過之後,他便又打著哈欠回屋繼續睡覺去了。

  本是安靜的夜,無數火把風燈在夜色里搖晃,將沉睡中的府城照亮,朝城東棘闈方向齊聚而去。

  今秋涼爽,酷熱不再,這夤夜的風一吹,還帶著能浸入骨子裡的寒意,向漠北需披上披風才能御去這夤夜寒意。

  向尋還擔心他們小少爺會在這棘闈門前等上大半日才會輪到他點名入場,如此也不知小少爺的身子能否撐得住,卻不想他們到棘闈前不過才半個時辰而已,便聽得臨監高唱向漠北的名字。

  向尋與廖伯將物什交予他前皆是一臉的緊張與不放心,向漠北則是在向尋肩上輕輕拍了拍,難得地對他與廖伯露出淺淺一笑,道:「放心,回吧。」

  直到再看不見他的身影了,向尋與廖伯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而向漠北面上雖是平靜,然他心中卻是比任何人都更為緊張,他腦子裡不停地浮現懷曦的模樣,以致至走過「龍門」[1]看著那條通向號舍的甬道只覺有些目眩,一瞬之間竟是有一種自己又置身於六年前那一場能有如將人生生煎烤的秋陽烈日之中,唯有緊握著孟江南親手縫製給他的那個香囊,他才知而今已非當初,也才有繼續往前走的勇氣。

  他注目著甬道中央的明遠樓,緊握著手中的香囊至鼻底,深吸了一口氣後掂了掂背上沉沉的藤箱,緩慢卻從容地走向號舍,依著卷票[2]上的千字文編號對照方才入闈時臨監發至每人手中的座號便覽很快便找到了他的號舍。

  號舍一律朝南,三面磚牆,前為過道,號舍寬三尺深四尺,既窄又矮,兩旁磚牆上離地一尺五寸高及二尺五寸高的地方分別鑲著一塊磚托,用於擱置號板,號板乃兩塊一寸八分後的木板,考試之時將號板分別放在上下磚托上便成桌與凳,夜裡將在上的那塊號板放到下面的磚托上,便成床板,只是在這般舉手投足皆不能的狹小空間裡無論是考試還是睡覺,都不會好受。

  後一面牆上有一處凹進之地,可做放置油燈書箱等小件物什之用。

  向漠北站在自己的號舍前,低頭看著自己緊握於手中的香囊,指腹來回摩挲著上邊的繡竹,又是再一次深吸一口氣後才將自己背上背著與手上提著的物什放下。

  此時甬道上走來一名與向漠北年歲相仿的考生,穿著一洗得發白、手肘處還打著補丁的單薄長衫,肩上挑著一擔子,一邊的筐子裡放著書箱筆墨油燈蠟燭等物件,另一邊筐子裡則是放著被褥乾糧草紙等物什,可見是一名寒門學子。

  他對了自己手中的卷票與座號便覽後將肩上的擔子放在了向漠北隔壁的號舍,爾後轉過頭來朝向漠北粲然一笑,熱絡道:「兄台你是在這一號舍?可巧,小生就在你隔壁,小生姓柳,接下來幾日還請兄台多多指教了。」

  說完,他還客客氣氣地朝向漠北作了一揖,抬起頭後又道:「敢問兄台貴姓?」

  試卷要到今夜子時才會下發,在試卷下發之前或在自己的號舍外活動腿腳或是與旁的號舍里的考生說上話都是允許的。

  向漠北性子清冷,本想做充耳不聞不予理會,奈何對方實在太過熱絡,大有一副他若是不說話便問到他說為止的熱情,向漠北只好淡淡道:「敝姓向。」

  說著,他將放在藤箱最上邊的號頂與油布拿了出來。

  孟江南將每一件物什收拾得整齊又有序,就像是知曉向漠北心中想什麼似的,根本無需翻找,只消往藤箱裡看去便是他需拿的東西。

  「上項之項?志向之向?應是志向之向吧?」柳姓考生好似丁點不會察言觀色,壓根沒看出來也沒聽出來向漠北根本不想搭理他,一邊從筐子裡拿出自己的書箱來放到後牆上的凹進處一邊又笑道,「小生名一志,志向的志,村子裡的老秀才給取的名,不知向兄可願意相告向兄名字?」

  向漠北依舊充耳不聞,抖開手中布縵做的號頂,撐到了號舍頂上。

  柳一志見著他動作緩慢又胡亂,瞧著便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平日裡根本不用做活的那種,柳一志想也不想便放下自己正從筐子裡拿出來的筆墨,探過身舉起手來幫他,一點兒不在意他的冷漠,仍舊笑道:「向兄你這般來撐不對,我來幫你,你給我搭把手就成。」

  根本不管向漠北是否需要他幫忙,柳一志已經將他擠開了去。

  向漠北:「……」

  柳一志撐掛好了號頂,又伸出手來拿油布,一邊撐起一邊道:「這是向兄的娘子給向兄準備的號頂和油布吧?這做號頂的布縵料子可真特別,就算白日裡有太陽也不必擔心了,撐起來定會很涼爽。」

  柳一志很熱心,可向漠北卻有些頭疼,他還從未遇到過誰個男子如此之聒噪,就像一隻蜜蜂在自己耳邊直嗡嗡,吵極了。

  「向兄這——」柳一志又要再說什麼,向漠北再忍不住,蹙著眉沉聲道:「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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